凌晨两点半,薄时予下了手术台,换掉一身血腥,有个小护士紧步走过来:“薄医生,外面有个漂亮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好像是等你的,已经等好几个小时了……”
薄时予停顿一瞬,立刻转动轮椅出去,沈禾柠还紧紧抱着保温桶,半蜷着身体在椅子上,一张脸洗掉了妆容,干净纯美得易碎。
凌晨的手术区,灯光熄掉一半,医护患者都已经各自去休息,安静得连心跳都能清楚听到。
薄时予伸手去抱她,指腹堪堪碰到她柔软的脸,才想起晚上手术的惨烈危险,自己一身血气还没散掉。
柠柠最怕血,怕脏。
薄时予手指往回收,右腿传来对她动心那夜的剧痛,指骨也绷得发疼,最后还是落了回去,轻缓拨开她散落的长发,给她别到耳后,低垂的眼里压抑着波澜。
别再过界了。
趁还来得及。
他哪里是什么值得依赖的哥哥,什么好人,他满心邪念,自己已经沉进泥沼,还一心想把最无辜的小姑娘拖入深渊,啃噬她一生。
像个阴暗自私的水鬼,肖想着死死缠住失足误入的少女,禁止她再上岸。
沈禾柠感觉到怀里一空,突然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薄时予就在她面前,手里提着她的保温盒。
她还没太醒,就直接笑开,一点也不计较会所里他的态度,轻声说:“哥,你忙完了,我给你熬了粥,我想跟你解释,我的脚其实……”
薄时予冷静看她:“不用说了,我没有时间听,以后也别到医院来,如果脚没伤,就尽早从公馆搬走,以后想找什么男朋友也是你自己的事。”
沈禾柠怔怔跟他对视。
薄时予手指一松,保温桶不轻不重地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至于这个,倒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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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沈禾柠再也没能见到薄时予的面,他像躲她,又像真的太忙,忙到生命里不能接受她的打扰。
沈禾柠的情绪被逼到决堤的临界,秦眠恰好打来电话,说她有学校里的朋友过生日,在舞蹈学院附近一家有名的昂贵夜店请客,人很多,她宿舍的都去,她也推辞不了。
“柠柠,我到了才知道离你这么近,你来吧,”秦眠锲而不舍劝她,“别一个人闷着,我想和你见面。”
没等沈禾柠拒绝,秦眠忽然迟疑了一下,着急说:“我刚看到一个人,手上戴了根发绳,好像是薄先生送你的那根,你给我看过好多次,会有一模一样的吗?”
沈禾柠不禁直起身,恍然想起来她的发绳还在谢玄州那里,这些天根本没有顾得上去要,她答应秦眠过去,想到是夜店,又把顺手想穿上的棉布裙放下。
如果再不找办法宣泄一下,她不知道自己要对薄时予干出什么事。
反正他也不会回家,沈禾柠干脆把后续拖来的两个行李箱在卧室里全摊开,挑出适合去玩的小短裙。
晚上八点,沈禾柠打扮好,避开家里的周姨,戴上帽子,裹好一件长风衣走出城南公馆,直奔那家名叫下弦月的店面。
进到下弦月前厅的大门里,她把外面的风衣脱掉,随手卷一卷放进储物箱,再转过身的时候,后面高高低低的散座上立即响起一片吸气和不太礼貌的口哨声。
明明暗暗的光线底下,女孩子微卷的长发垂在身后,正要转头扫视过去,一件带着体温的衬衫就突然围在她腰间,混不正经的调调在耳边响起:“小禾苗,你是不是要造反,没哥哥管了是吧?”
沈禾柠听到这些字眼就控制不了,回身把衬衫扯下去,朝他摊开手:“你真的在这儿,把发绳还给我。”
谢玄州目光凝在她脸上,愣了几秒。
沈禾柠出门前着急,口红不小心涂到界外,她没时间再卸了重新弄,干脆顺手晕开边缘,涂了个热吻唇。
顾名思义,就是一副刚刚跟人热吻后的那种自然晕染,遇到不懂的几乎能以假乱真。
谢玄州看了她一会儿,随即把她往臂弯里一勾,吊儿郎当笑:“幸亏我把发绳及时藏起来了,否则你还不得硬抢,想要可以,跟哥哥去坐会儿。”
秦眠朝沈禾柠跑过来,扬手和她打招呼,沈禾柠指指身边的大麻烦,示意要先把他解决掉。
谢玄州带沈禾柠到后面的半包圆沙发,推给她一堆蛋糕水果,眼底意味深长:“一朋友开的店,我过来捧捧场,没想到也能逮到你,小禾苗儿就是跟哥哥有缘分,分不开。”
简单一句话毫不留情刺穿沈禾柠心里壁垒,她咬着牙,眼眶隐隐发热:“能不能别再这么叫了!”
说话的时候,睫毛上就已经多了层潮气。
谢玄州皱眉,要把她往怀里揽,她被触及到禁区,激烈拒绝,眼泪反而逼了出来,谢玄州叉着腰喊来秦眠,让秦眠快点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禾柠嗓子里像被灼烧,又疼又渴,她抱住闺蜜,接过她手里还没顾得上放下的易拉罐,仰头喝了几口。
秦眠急得去抢:“柠柠,这个有酒的,我才只敢喝一小口——”
她话音落下,半罐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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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时予握着手腕上冰冷的观音像,再一次蹙眉看向楼上,属于沈禾柠的那个房间迟迟没有亮起灯,在夜里昏黑一片,像她从未在这个房子里存在过。
他在城南公馆大门对面的路边,车里空间狭小,闷得人胸口涩痛。
江原轻声说:“时哥,周姨说沈姑娘八点左右出去的,这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要不要……进去等。”
他实在是顶不住这种气氛,连续几天了,薄时予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克瑞总部,当成机器连轴转,就没见休息,更别提回家来,今天大约是撑不过了。
薄时予慢慢松开手,关掉停在沈禾柠号码页面上的手机,眉心沟壑深了片刻,低声说:“进去。”
家里跟他走时没什么不同,空气里太冷清,也捕捉不到她应该有的香甜气。
薄时予直接上二楼,拧动沈禾柠的房门,他知道她不在,也知道她的行李并没有带走,她不是彻底失望离开,但他仍然想要亲眼确认。
房门没有锁,无声向内推开以后,门被什么东西给挡住,卡了一下。
江原忙把灯打开,薄时予垂眸,瞳仁微微收紧。
地面上行李箱开着,各种很短的小裙子整齐排开,床尾也有一些来不及收,再加上桌面上的各种化妆品,显然是这间卧室里的人特意化了妆,在众多短裙里挑选一件满意的才出门。
还是深夜。
薄时予胸中那只无形的利爪在这一刻骤然加重,锋利指甲直接勾进心脏,还在不断向内抓挠,他俯下身,捡起一条最短的裙子握住,心平气和对江原说:“去问清楚,她这么晚去哪了。”
晚上八点四十,下弦月靠里的私人区域里,沈禾柠一身黑色小短裙坐在半圆沙发上,长发散开,有些汗湿的贴在脸颊边,眼眶和耳朵都是蒸熟的胭脂红,眼里水光横生,唇饱满潮湿,糜艳的颜色恰到好处晕开,像是刚刚热情地接过吻。
她手里端着果酒玻璃瓶,谁靠近她她就打谁,无差别对待。
谢玄州等不下去了,嘴里低低说着“我就不能由着你性子”,卷起衣袖走到她身边,不管她挣扎,握着手臂把她往起抱。
沈禾柠迷蒙看见是他,伸手按在他肩上,冷冷逼视:“把发绳还我。”
谢玄州气不过:“你都这样了还惦记他的发绳干什么!跟我走!”
沈禾柠果断推他,他也铁了心要把她从这儿送出去,某些角度之下,几乎像是拥抱的姿势。
沈禾柠脑中昏沉,完全没察觉到音乐和人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像不可招惹的阴戾压迫感在向内吞没,整个店面短短几十秒的工夫里就如同被清场,只剩一片宁寂。
轮椅转动声碾着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可闻,戳刺彼此悬于一线的神经。
薄时予穿过一地深深浅浅的光线,双眼对上沈禾柠的影子。
她短裙盖到大腿,软白肤色是流淌的奶油,手撑在谢玄州身前,仰头看着他,睫毛上挂着一点水珠,唇上口红已然溢出嘴角。
谢玄州敏感地回过头,视线相接的一刻像猝然掉入深涧,他双手不由自主松了一点,沈禾柠一下子没了支撑,软着要往沙发上滑。
但还没有真的靠上去,她手腕就被一只手死死攥住,向前一带。
沈禾柠跌进浸着浅淡沉香气的怀里,被他心跳声震得目眩。
她反射性挣扎,刚动了一下就被滚烫的手指按住后颈,最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慢慢地低哑问:“柠柠,你亲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