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了只出一次价么?你说话当放屁吗?”
那人却呵呵道:“我觉得这个价格我还可以接受。”
“呸!”
“呵!”
两人不屑,就要再次报价,第四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20.”声音中,说不出的从容平静。
三人全部扭头看去,就在他们中间,“长”出来第四个人。
却是那位蹲在摊位旁的被跟踪者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身形比另三人都还要更高一些,让三人需要稍稍抬头仰视。
他根本没有理会身周三人,看向摊主,道:
“20颗上品灵石,行就成交,不行我转身就走。
当然,你也可以问问他们,谁还能给出比我更高的价!”
双手抄怀的摊主已经缓缓放下了双手,似乎有些迟疑。
甚至可以想到他此刻郑重的态度,众人也都能够理解,单笔成交价在二十颗灵石以上的,在这里还真不多见。
只有二阶上品法器才有这样的身价,而这里各类物品虽然很多,法器更是不在少数,但摆出来售卖的二阶上品法器,却真的寥寥无几。
摊主看向另外三人,那三个前一刻还争得火热的修士,面对他的目光,却都默默地转身散去。
摆摊的继续摆摊,闲逛的继续闲逛,就像是没事发生一样。
摊主看向被跟踪者,点头道:“这口鼎是你的了。”
被跟踪者点出二十颗上品灵石,抛给对方,伸手一卷,便将那口鼎收入储物空间,并没有在这里仔细打量。
完成这笔交易后,这人也是转身就走,没在这摊位前再多停留。
而在他走后,这摊位前已经有新的修士询问起几种金系、土系灵材的售价。
摊主收起灵石,专心应付起面前的生意,对于那位被跟踪者,没有一丝额外的关注。
在旁人眼中,这就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交易行为。
这样的事情,在这条街道上,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孟周看到的,却是一次配合极其娴熟的行动。
那位摊主,和另外三位忽然冒出来的竞价者,虽然他们全都带着面具,看不到任何神色变化,连眼神都被面具的阴影遮蔽,让人窥不真切。
但毫无疑问,在孟周这位“观众”眼中,他们却全都奉献出了影帝级的精湛表演。
那位被跟踪者,现在或许正沉浸在成功捡漏的喜悦中吧。
他也确实捡漏成功了。
若只是二阶中品强击镇压型法器加炼丹炉,十五颗上品灵石便已是极限。
用这灵石,完全可以买一件品质不错的二阶中品强击镇压型法器外加一口二阶中品炼丹炉。
为这“二合一”的精妙构思,额外给一两颗灵石便是正常修士能够接受的极限。
用二十颗上品灵石购买,不能说冤大头,但一枚中品灵石都要算了又算的散修炼丹师却是绝对舍不得,也不可能会为此意气用事的。
但这口四足方鼎并非“二合一”,而是“三合一”。
当孟周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它上面的时候,便赫然发现,它不仅仅是一口强击镇压型法器,还是一口炼丹炉,同时,它还是一口炼器炉!
炼丹炉和炼器炉虽然都是炉,但炼丹和炼器因为处理的材料不同,炼制的节奏不同,炉的形制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通常情况下,都是各管各,炼丹炉炼丹,炼器炉炼器。
要将它们合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炼制难度无疑会大上许多,价格自然也会更贵,而对寻常炼丹师或者炼器师来说,这样的“二合一”又是完全不必要的。
只能用到一种功能,却花高溢价弄个“二合一”的产品,这完全就是浪费。
愿意为这溢价买单的,只有一种人,同时身兼炼丹师和炼器师这两种职业的修士。
更准确的来说,是丹器师。
那口四足方鼎本身,最容易看出来的就是强击镇压型法器,炼丹炉就藏得比较深,炼器炉这个特点,就藏得更加隐晦。
甚至可以这么说,非丹器师,很难将这口鼎的隐藏特性完全看透。
所以说,那位被跟踪者沉浸在捡漏成功的独特喜悦之中——虽然因为另三人的打岔,基本没怎么赚,但也没亏不是,而且,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层面,那种暗爽,便已经足够让人沉醉。
但他却不知道,这其实是对他身份的最后测试。
当他不差钱的用二十颗上品灵石买入那口四足方鼎的那一刻,他的身份信息,便已经被五个人完全掌握。
是的,五个人。
除了设局的四人。
还有孟周这个“观众”。
“卢全。”
一开始,孟周还不能百分百的确认,毕竟,确认对方是个职业水准极高的丹器师也并不能锁定对方就是来自丹器宗的卢全。
但带着这样的判断,再去看那位“被跟踪者”的体态形迹,他就基本确定无疑了。
虽然卢全在身形、体态、甚至步幅变化上都做了仔细的调整,不可谓不小心,但当孟周带着答案对照的时候,很容易就看出哪些地方是他本来的习惯,哪些地方是他刻意的遮掩。
心中惊讶的同时,孟周开始头疼起来。
原本,孟周只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这场跟踪与表演。
无论两边主人公的后续命运如何,他都不会去干涉。
但这件事涉及到卢全,他就无法轻松看戏了。
因为卢全的身份太敏感,这四人对卢全明显不怀好意。
他虽不知道他们后面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稍不注意,影响就会超出三川塬。
其中,让孟周心中尤为警醒的一点是,卢全的身份应该是非常机密的才对,他也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身边潜伏着这么一条大鱼。
他和卢全接触的次数也不少,此人行事本来就非常的低调谨慎。
特别是自从经历了上次风波之后,他更是完全收敛了所有心思,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庄田主。
若非这口四足方鼎实在是太合胃口,又是在黑市这样一个所有人都遮掩身份的环境下,他说不定都不会如此大气的出手。
所以,从他本人这里泄露了身份行藏的可能是很低的。
偷偷潜入异域,在别人家里搞破坏,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卢全的本命法器又是擅长遮掩气息和潜行的类型——
想到这里,孟周对于那位跟踪者即后来的摊主出现在卢全前面时完全撤掉了所有潜行技巧,又有了新的理解。
这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自己回归正常,也是因为卢全对潜行苟命一道也有极深的造诣。
所以,当他出现在卢全视野前方时,会主动撤去所有潜行技巧,让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回归正常。
那么,卢全的身份是如何泄露的呢?
……
与此同时,那四位跟踪者的行为也很奇怪。
他们锁定的,不是在三川塬开荒种田的“卢全”这个身份。
而是在这样一个三川塬几乎所有筑基都齐聚的场合,通过某种模糊甄别锁定目标,然后,再通过巧妙的布局侧面验证。
用这样的方法对“卢全”的身份进行锁定,孟周很快便想到了两点。
第一点,便是“卢全”这个身份,很大可能是“卢全”来到三川塬之后他自己“私人的设定”,除他本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在三川塬的具体身份到底是什么。
第二点,便是这群人是从“源头”处得到的信息,也就是丹器域,丹器宗。
他们知道丹器宗安排了一个人来三川塬潜伏搞事,甚至获得了不少相关信息。
不然,如何在大家的气息、法力和神魂波动全都被扭曲的情况下做出模糊的判断?
但这个人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潜伏在三川塬,他们并不知道。
这样,他们的行为才解释的通。
若是在往些年月,三川塬每年进出来去的筑基数量都很有限。
只要确定对方进来的时间,通过排除法就比较好锁定,但现在这情况,大半筑基修士都是这一两年内涌进来的。
要在数百号筑基中寻找到目标人物,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得亏他们能想到如此精妙的方法。
“而这又有两种可能。
一是丹器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垃圾,或者某个关键人物无意泄露,让其他势力埋在丹器域的钉子发现了端倪。”
想到这种可能,孟周心中便是猛然一跳。
“这会不会是青玄宗的出手?”
不过,很快,孟周就摇头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没有这么埋汰人的。
以青玄宗的做派,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会这么小心翼翼,兜兜绕绕?
按照当日樊副堂主的做派,青玄宗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将所有人全都集合起来,然后直接喊话道:
“你们谁是丹器宗安排过来捣乱的?识趣的就老实站出来!”
按照当日卢全在胡贵身死现场的表现,孟周确信,根本不需要等到青玄宗一一查验甄别,卢全就会主动的站出来。
所以,这四人不可能是青玄宗的。
甚至可以排除与青玄宗亲近友善的势力,不然,他们何必如此辛苦,直接将消息通报给青玄宗还人情不好吗?
“所以,这很可能是第二种可能,信息并非不小心泄露,而是被丹器宗内某些存在故意为之。”
想到这里,孟周又排除了那些真正的丹器宗大佬。
因为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最大的可能,是和‘卢全’处于同一段位的存在。”
想到这里,孟周心中很自然的便冒出了许多不相干、完全是他个人思维发散脑补出来的词语。
“发配流放。”
“戴罪立功。”
“九龙夺嫡。”
“优胜劣汰。”
“因爱生恨。”
“禁忌虐恋。”
“虎毒食子。”
“……”
此时此刻,孟周的脑海之中,已经演绎出了一出出曲折离奇的戏码。
脑海中每多出一个词语,演绎的剧情就越来越夸张离奇,最后,已经到了超出正常人审美的程度。
最后,孟周心中猛然一跳。
“他们不会是想要让卢全死在这里,并将一切责任嫌疑全部甩锅给三川塬甚至青玄宗吧?”
……
不知不觉间,交易会已经到了尾声。
随着最后一批修士离开,这个被阵法覆盖的街区陷入沉寂。
通过这次扩修重建,正式更名为三川城的城市一角。
在不同时间、从不同方向离开的四位筑基修士,在一个房间内碰面。
这个房间布置了一个二阶上品的阵法,将内部一切都隔绝在阵法之内,外界看不出任何异常。
屋中四人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在距离他们足有五里远的一处茶楼中,以三川城的规模,已经在城区的另一角,发生在这房间内的一切,都以最高清的画面,呈现在孟周的识海月镜之中。
四人已经收起了黑泥面具,在这屋中,也都没做任何遮掩,一身修为尽皆都显露无疑。
其中修为最高,有着筑基九层修为的男子,明显是四人之首。
他看向旁边一人,问:“身份确认了吗?”
那人点头道:“确认了,他在这边的身份,乃是卢家庄的卢全。”
男子颔首。
那人继续回禀道:
“基本可以确认,上次那位范家主的被刺身亡,就是出自他手。
不过,因为潘汪洋从青玄宗执法堂请来一位结丹,并当场剿灭了一处离恨教巢穴之后,他就彻底安分了下来。
他在这里的日常行事也非常低调,基本都在庄田内闭关,或者是侍弄灵田,很少外出。”
修为筑基九层的男子手指轻叩,像是在思考,见对方停止了讲述,问:“他在这边的交际圈怎么样?”
“不大。”
那人先是言简意赅的做了个总结,而后比较详细的阐述道:
“不过,他和阚越那些外域修士走得倒是比较近。
嗯,阚越是个来自金鼎域的修士,他也是来三川塬最早的外域修士。
后来,三川塬陆续有更多外域修士前来,他们都被阚越结交笼络,经常在阚越处聚会。”
筑基九层修为的男子手指一顿,疑惑问:
“那阚越主持的不是外域修士聚会么,他跑去参加,难道他透露了自己外域修士的身份?”
那人摇头道:“那倒没有,阚越是出于安全的角度,担心全都是外域修士的聚会容易惹来不必要的猜测和担忧,所以,邀请了两位比较熟识的青玄域修士。
其中一人便是卢全,还有一人名为庄胜。
哦,这人比卢全更早过来,庄田恰好就在卢全的旁边,两人算是邻居。”
筑基九层修士闻言点头,道:“这阚越倒也还识相,就是这识人之能有点差啊……你之前说这黑市就是他在负责?”
至于那位“庄胜”,无关人员,自然被他无视了。
那人点头道:
“阚越成为三川会正式属员后,据说很快就得到了潘汪洋的青睐。
黑市交易也是他首先向潘汪洋提出来的,后来他又将这肥差交给阚越来主持。
看那架势,有重点培养他的意思。”
筑基九层修士敲击桌面的手指猛然一顿,道:“那就别等了,行动就定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