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开又摇头:“不需要,组织有专门的警报系统,你要做的,就是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汇报给傅醒华,掩护真正的我党同志。”
谈话结束,邹士夔又被戴上眼罩,乘汽车回去。坐在车厢里,他精疲力尽,心中暗自庆幸又从地狱边缘活过来一回。汽车颠簸像摇篮,不一会儿他就瞌睡起来。
目送汽车走远消失,龚队长问老开:“这小子花言巧语,你信他?”
老开凝视远方,缓缓说:“咱们每天在刀刃上走,信有危险,不信又办不成事。再说,谁是绝对可信的呢?”
船山四郎是个很敬业的司机,一有空就在南京中正街(今白下路)日本公使馆(1935年6月4日,日本国将驻华公使馆升格为大使馆后,原任驻华公使有吉明,升为首任驻华特命全权大使,将原公使馆改为日本大使馆。日军占领南京后,大使馆迁至鼓楼北京西路1号、3号,紧邻鼓楼西南角,与金陵大学毗邻。)家属区的空地上擦拭他的福特V8汽车。虽然车库里停的都是一水的Datsun Model70,可当时日本本土造车水平不行,汽车动力性能差,还老趴窝,坏这坏那。要不是为了国家的体面,公使早换美国车了。跟Datsun Model70相比,福特车动力性能强,质量好,尤其是绵软的大沙发,陷在里面舒服极了,过个坎也不觉得颠。所以船山很得意,Datsun Model70只有在大场合装门面用,而他的福特车才是使馆人员的心头好。再说,高大体面的公使馆有时也需要做些不体面的事,不想招摇过市引人注意,福特车就更抢手了。
船山从家属楼的厕所里提水洗车,水桶一路滴水,让马赛克地坪湿滑无比。如果有人踩上去,就是一滩一滩泥印子。杂役詹长麟提个拖把,跟在船山后面一路把水渍拖干净。詹长麟是南京本地人,瘦小精干。他家祖上是江宁织造局的织缎子工,孩子们都继承了心灵手巧的机灵劲儿。他当初经过人介绍来面试的时候,有吉明看他长相俊朗,初步印象不错。再加上他不会日语,正中有吉明心意,于是将他留下试用。小伙子果然没让公使看走眼,他老实本分,手脚勤快,干活细致,像极了日本人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只是说话听不懂,使唤起来沟通不畅。不过在公使眼里,一个杂役有力气干活就行,能看懂听懂日语,反而让人产生隔墙有耳的疑心。
詹长麟是公使馆的受气包,只要是个日本人,就能在他头上踩几脚。受气了他也不出声,任打任骂,不恼怒不还嘴。不出声的受气包更受人欢迎,于是,使馆里的人就变本加厉欺负他。
船山也是如此,本来可以小心提水,不把水桶装满,慢走轻放,水就不会溅出来。而船山偏不,水桶盛得满满的几乎濮出来,提起来一步三晃,水两边激荡,走一路洒一路,走到汽车前,只剩半桶。詹长麟也像个尾巴一样,亦步亦趋跟着船山拖地。船山猛一个急刹,低头注视地面水渍的詹长麟就刹不住脚,拖布撞上船山的胶鞋,总被一顿臭骂。船山用日语骂,什么难听骂什么。詹长麟听不懂,只是一个劲鞠躬道歉。骂到最后,船山反而骂笑了,于是心情更好,更卖力地把汽车擦的铮亮,能照出自个儿的鼻子眉毛。
这一天,詹长麟结束一天工作回家,已经是深夜。平日家中早熄了灯,妻儿早早入睡,可今天灯火通明。詹长麟带着疑惑推开家门,妻子正在给一个陌生男人续茶。陌生男人生的高大魁梧,国字脸,一袭青色布长衫,坐在桌子旁,不怒自威。进屋之后,詹长麟正纳闷要问,身后的门被人关上。回头一看,门背后还有一个男人,一身工装裤,像工厂里的学徒。关上门后,此人就把着门,双手插在胸前。
詹长麟心中一凛,心想碰到绑匪了。还没待他开口,妻子说:“您回来啦,这是来找您的。”
詹长麟平素朋友不多,不好结交狐朋狗党,是个本分人。此刻他心中忐忑,但又想鼓楼地区毕竟是南京闹市,而南京也是首善之地,应该不会遇到绑匪。心稍定之后问:“你们是谁?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