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河野一直不信任,直到现在他不知你的真名与住所。这样不好,河野是个值得信任的日本同志。”
“我与他的关系,无论是私交还是工作交往都非常融洽。他从日本人士那里为我搞到了许多准确、全面而又有价值的信息。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点担心,不能向他敞开心扉。”
“以后你会知道,你的偏见毫无根据。希望你们以后有机会再次合作,可以让他证明他有多么出色与忠诚。”艾格尼丝带点埋怨地说道。
来日本后,理查德一次无意中在《大阪朝日新闻》头版发现河野的文章,再仔细一看,他已是大阪总部的资深记者,报道的是日本政经界的重要新闻。理查德立刻意识到,他必须尽快与河野取得联系。可是在总部安排当中,河野不是派给他小组的成员,如果冒失直接找过去,一个洋面孔特别引人注目,对河野反而不利。而宫本出现,是个很好的交通渠道。他一方面可以利用向洋人兜售浮世绘的机会跟理查德保持联系,另一方面又可以作为接触河野的桥梁。所以,理查德迫不及待要求宫本去大阪找河野。
“我不仅认识他,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只是不方便直接出面。”理查德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
跑文艺片儿的主要工作就是看戏看电影。邹士夔一般睡到中午起床,洗漱之后出门,先到报社应卯,开编前会报选题领采访任务。然后赶到霞飞路琳达坊(即今人民坊)附近的卡夫卡斯咖啡馆,那里是上海滩小报记者的集聚地,大伙儿常常聚在一起喝咖啡谈天说地,交流各种小道消息。邹士夔在那里对付一顿饭,顺便听一听各种八卦。傍晚,邹士夔会奔赴一家或两家电影院、剧院去“工作”,散场之后在后台采访卸妆的演员,吃宵夜,然后一边往报社赶,一边构思文章。
半夜,是报社最热闹的时候,各路记者赶回来写稿子,编辑编发排版。一直要忙到凌晨印刷厂送来大样,编辑校对签发之后,大家才回家休息。
邹士夔很快适应晨昏颠倒的生活节奏,采写的报道也陆续变成铅字,随着报纸一起进入读者眼帘。令人担心的告密没有发生,可邹士夔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赵正轩有意无意想要接近他,有一次下班,他甚至主动跑到邹士夔面前,说:“小老弟,咱俩去喝一杯。”
邹士夔吃不准他是敌是友,既然当初已经否认相识,现在只有继续装下去。
“对不起,今天太累,眼皮撑不住了,改天吧,改天我请赵兄。”
赵正轩只是冷笑,并不勉强。邹士夔心虚,觉得他的笑耐人寻味,却不敢往深里琢磨,两人自顾自分头下班。
有一天,邹士夔中午刚出门,赶到报社已经是下午两点。在新桥路育伦里弄堂口停着丁澄衷的汽车,在邹士夔记忆中,这辆车子只出现过两回:第一回是他到报社报到那一天,丁澄衷特意赶来接待他;还有一回就是今天了。紧挨这辆汽车,停着另一辆酒红色雪铁龙Traction Avant轿车,这是巴黎刚刚发布的新款车型,创造性的前轮驱动、底盘车身一体化、液力制动三项尖端技术使它成为现代汽车工业的设计奇迹。
邹士夔绕着漂亮的汽车兜一圈,羡慕不已,心想这是哪个高官巨贾的座驾。一比之下,丁澄衷的汽车显得呆板过时。
邹士夔刚踏进门,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回荡在报社内:
“哪个小畜生写的新闻?全是造谣,你们报社要负责,赔偿老娘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