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不了什么。换你,你会跟我一样。”邹士夔轻描淡写。
“你如今在哪里高就?听说你家老头子去世之后,家道中落,你生活得还好吗?”
提到父亲,严启生眼睛湿润,叹道:“在国民政府的户籍上,我是已死之人。正经的差事是轮不上的,我也不敢抛头露面。所以谈不上高就,只是在一个小戏班里帮他们跑腿,混日子呗,他们懒得打听我的底细。”
顾泽福正色道:“要不,你来我叔的公司,我做保人,他们不敢拒绝。”
严启生摇手拒绝:“我在戏班里混得挺自在,跟他们上下都搞熟了,不想换。以后有事再找你。”
见严启生执意不肯,顾泽福也不便勉强,只是说:“以后在江湖上混,你不入青帮是不行的。要不,你拜我叔顾竹轩当老头子?他在青帮中辈分高,路路通,不管华界公安还是租界巡捕,都给他三分薄面。有他的名头罩着你,别人不敢欺负你。”
《夜半歌声》终于登上共舞台。经理张善琨在当年是个营销大师,别出心裁为这部戏造势。他在戏院门口故意放一口黑漆大棺材,棺材头上描金大字“奠”,正对着马路,特别引人注目。在戏院大门口的门楣上挂出一幅三层楼高的巨大恐怖人像,毁容的模样触目惊心。还用绿灯泡做眼珠,面目狰狞,气氛可怖,令路过的人连连惊叫。没几天,就传遍上海千家万户。观众有害怕有好奇,忍不住购票观看。这部戏由于融入了当时流行的“革命+爱情”元素,自然受到都市文艺青年和社会中底层广大群众拥戴,在共舞台连演一个月,盛况空前,一票难求。
《夜半歌声》初演成功之后,张善琨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请来上海中外记者进行报道宣传。在新闻发布会上,只演了一场戏的孙莉被放到最显眼的中心位置,接受连绵不断的镁光灯洗礼,俨然一副挑大梁的女主角派头。而真正的女主角剑瑛,却被冷落在角落里。剑瑛见状,委屈得偷偷抹眼泪,想拔腿就走,却被严经理拉住。
戏红了,捧红了一众演员,但是也把流氓给引来了。一连几天,严启生注意到绰号“泥城桥一只鼎”的黄三胖经常出现在剧院。他占据中间观赏的最佳位置,一个人占三个座,脚踩在椅子面上,一边抽烟一边嚼瓜子,周围围一圈小兄弟。
“这个小娘扮相真俊。”他随地吐出瓜子壳。
“大哥好眼光!这个小娘细腰大屁股,比桂花嫂有劲。”旁边小弟拍马。
“大哥,今天晚上散场,兄弟们让她陪你喝酒。”
“对女人哪能动粗?”黄三胖佯装愠怒。
旁边雅座的卢公子听不下去,怒骂:“流氓,下作!”
“你骂谁?”黄三胖跳起来。
“谁急骂谁!”卢公子不甘示弱。
“小棺材吃豹子胆啦,你不打听打听我们黄三爷在泥城桥一带的名头。”
一群人拥上去拳打脚踢,可怜卢公子哪是这帮流氓的对手,被打得头破血流,身边原来跟着的书僮吓得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