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天晚上,区祖望、严启生护着剑瑛等姑娘回来,弄堂里却异乎寻常安静。严启生特意往弄堂底多走两步,看见赌窟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平日闪不停的霓虹灯竟然像蜷曲的死蛇,冰凉冰凉的。
“奇了怪了!”严启生回到家说,“赌窟熄火,别是搬走了。”
“好事,以后不用担心流氓骚扰咱们。”剑瑛拍手称快。
“他们家生意挺好,搬走没道理。”区祖望疑惑。
“不管怎样,明天早上可以清净睡个懒觉。”
剧团一般早上没事,下午才准备晚上的演出,常常折腾到半夜,所以剧团的人是“夜猫子”,都喜欢早上补觉。平日,赌窟里的喧闹,没少打扰大家清梦。
第二天,严启生美美睡到太阳升上屋顶,才浑身舒坦地起床。他是剧团的杂役,起床之后一大堆事等着他:生炉子,打水,给全剧团的人烧水。然后,出门买早点,等大伙儿起床之后还要收拾屋子。
他在灶陂间里用凉水擦一把脸,打开后门,把炉子拎到弄堂里。令他奇怪的是,今天弄堂里特别反常。平日,即便没有川流不息的赌徒,居民们也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东家奶奶与西家婶婶抱着针线篓子站在门口聊天。可现在,弄堂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严启生伸一个懒腰,喃喃自语:“现在几点,大家还在睡觉么?”
眼前闪过两个黑色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只见两个身穿黑色对襟香云纱的小伙子躲在角落里。
严启生熟悉这身打扮,弄堂赌窟里“抱台脚”(黑话,给赌场当保镖)的流氓就是穿这身衣服,显然他们是红花会的人。
不一会儿,一群穿相同衣服的人簇拥着一个女人涌进弄堂。这个女人三十多岁,穿一身粉色府绸短袖旗袍,胸口别一朵白兰花。她手臂上挽一只竹篮,像去买菜的家庭主妇,一路走过来,给每一个黑衣流氓递上一只报纸包的三角纸包。这时,她身后走来一个穿白色丝绸对襟大褂的中年男子,手上举一把枪,从妇人手里接过三角包,躲到一户人家的门框内。显然,他就是红花会的带头大哥。
“小赤佬,滚回家!”流氓回头对严启生嚷道。
严启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这是黑帮要火拼。他顾不上炉子,转身逃进屋子,关上门。
严经理刚起床从楼梯上下来,严启生连忙把情况告诉他。他走到窗前朝外张望一阵,回头对严启生说:“你赶快去关照大家,不要开窗,不要伸头张望,他们有枪,子弹无眼。”
严启生疾步跑上楼,首先去敲剑瑛的门。剑瑛打开门,手捂嘴打个呵欠,埋怨道:“一大早,你抽什么疯。”
“弄堂里黑帮要火拼,严经理关照大家,不要开窗去看。”
“我没听见动静呀。”剑瑛白他一眼,“平日里吵死人,今天好不容易有个安静的早上,你别大惊小怪。”
“对方还没来,红花会的人正在准备,待一会就能打起来。不信你自己去窗户前看。”严启生辩白。
剑瑛满不在乎地朝窗户走过去,严启生连忙拦住她。
“别看,危险,他们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