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林黛伤心地伏在桌子上痛哭。

“输给紫兰花我认了，可输给这两个货色，我扳不过这口气！”

她的“拖车”围在她身边安慰道：“舞厅博彩，我就知道会搞猫腻。没料到他们面孔也不要了，作弊做的如此离谱。”

孙莉昂首挺胸，皇后一般傲然走向舞厅大门，身后温小开与一众“拖车”簇拥着紧随其后。她走过回马廊，看见柱子后面的法伦，意味深长地颔首致意。法伦回报以一个OK的手势。门口替客人看管大衣的服务生急忙递上孙莉的毛呢长大衣，她没有停歇脚步，只用一根手指头勾起大衣，披在肩膀上，如风衣一般敞开襟怀，沿着白色大理石旋转楼梯，拾级而下。服务生转身拎起电话，对顶楼说：“10328，温先生要走了，请发信号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百乐门楼顶**矗立着四层逐级上升的玻璃圆柱体叠架而成的塔楼，灯光从玻璃内部映射出来，璀璨无比，像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塔。其上建有高耸的塔尖，尖顶上披挂下来一串串霓虹灯与七彩灯泡。不一会儿，10328五个数字亮起，绚丽的光彩衬托在繁星满天的夜幕上，一二里地之外也能看见。当年百乐门没有停车场，富豪们的汽车只能泊在远处小马路等候。如果碰到节假日或今天这样的活动日，汽车能停到常德路胶州路一带。为方便舞客，百乐门用这样的方式打信号灯通知司机。当司机看到自己的车号在灯塔上亮起时，就知道主人要打道回府了。

邹士夔被“剥皮鬼”们带回家疗养，三个月之后逐渐恢复，可以下地走走。“剥皮鬼”其实就是住在龙华监狱坟场周围的农民，白天种地，晚上趁月黑风高有人踏上黄泉路的时候，出门摸黑发点死人财。别看他们容貌凶恶，都是良善之人。他们租龙华寺的田地耕种，大多是吃斋念佛之人，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邹士夔在这样的人家里得到精心照料，很快康复。

邹士夔有时候出门散步，老待在床上憋得慌。刚刚从严冬出来，大地开始回春。此时没到忙碌的春播季节，农村还是一副悠闲。日头好的时候，邹士夔披上老棉袄，跟着大伙儿一起蹲在龙华寺外墙墙根晒日头。

邹士夔前胸后背对穿一个窟窿眼，虽然伤疤结了痂，可内脏伤了肺，所以不能大喘气，气一急就咳嗽，血沫子从喉咙里往外冒。于是越急越咳，一声勾一声，连绵不断，像要把整个肺咳出来一般。

龙华寺与别处寺庙不同之处在于第一进是弥勒殿，进门迎面是笑容满面、袒胸露腹的弥勒化身——布袋和尚。其背后是一尊阿弥陀佛，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左手持金莲台，右手做接引印，指引人们往生极乐世界。出了弥勒殿右手边是钟楼，供奉“大愿地藏王”，里面有幽冥三圣，当中是地藏王，左胁侍道明，右胁侍闵公。所以，上海人一般将龙华寺当做地藏王道场，用以缅怀祭拜先人。

蹲在墙根，眼前是龙华寺佛塔，远处可以眺望看见警备司令部大门口的瞭望塔，邹士夔不敢极目远眺，直到如今他望见瞭望塔仍然浑身发抖，不能释怀。

“死鬼！”这是“剥皮鬼”们对他的称呼，“幸好地藏菩萨保佑，你才捡回一条命。真应该备上三牲五犒，给菩萨修座金身。”

邹士夔眯着眼，太阳晃在脸上，暖洋洋地舒服。

“我只剩条命，其它什么都丢了，没钱没身份，连这名字都登上了阎王簿，哪有钱修金身？”

“你不会去挣？地藏菩萨费了老大劲，把你从冥河拖回来，一转眼你就全忘了，没良心！”

“谢地藏，不如谢你们，你们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死鬼不是东西，忘恩负义，没菩萨你回得来吗？我们只是替菩萨搭把手，不算什么。小心得罪菩萨，再把你抓回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