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哥,你家不缺钱,为啥也要走这杀头的路?”邹士夔知道冯剑白家是无锡乡绅,拥有良田数百亩,其叔父在上海办翻砂厂(即金属铸造厂),家境殷实。
“我见不得穷人受苦,见不得人吃人,见不得这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社会。”冯剑白激愤地说,“这样的旧社会既不道德也不公平,我要埋葬它,为普天下的受苦人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新世界。”
“为这个新世界要抛下锦绣前程,掷下头颅,你也愿意?”
“愿意,就像你为了爱国,以身犯险一样。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于鸿毛。”冯剑白一脸严肃地回答,“我不愿意庸庸碌碌虚度一生,生命应该奉献给理想,为理想奋斗,虽九死而不悔。”
邹士夔心生敬佩,不知不觉中不再那么害怕。
“说实话,为抗日爱国,身陷囹圄,你后悔过吗?”冯剑白问。
“我说不准,当时纵火的时候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事后想想真幼稚。抗日爱国没错,也不后悔,只是后悔用这样莽撞的方式去爱国,以后不会再干这得不偿失的事。”说到这里,邹士夔凄然一笑,“不过,恐怕没有以后了。”
“别灰心,我感觉你这案子没你想的那么悲观。你想,只要他们敢公开开庭审理,就不能胡乱判案,草菅人命。”
邹士夔点头:“律师也说,我这案子按律不该判死,只怕日本人从中捣鬼。”
“不怕,法官也是中国人,即便他昧了良心,上海滩千千万万中国民众,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淹死了。”
“律师说,政府可能与日本人私底下做交易,把我当替罪羊,换取上海的片刻安宁。”
“那更不怕!”冯剑白斩钉截铁地回答,“自从一二九之后,日本人对中国的野心是路人皆知。如果爱国者的头颅可以买卖,那么今后日本人真的发动侵略,还怎么号召大家奋起抗日?就为这,政府也不能寒了广大青年学子的爱国心。”
冯剑白一番劝慰,让邹士夔惶恐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满怀感激地说:“冯大哥,我虽然老早认识你,可不晓得你是**,早知道你来指点我,不至于做下这样的傻事。”
“现在知道也不迟,你今后的路还很长,我可能走不出这所监狱,但我相信你能,以后你可以继续我未走完的路,完成我没有完成的梦想。”
秋风劲急,天空阴沉,乌鸦鸦的厚云好似大石头一般压下来。上海的大中学校校园上午还风平浪静,中午一过,学生们没有如往常那样钻进教室,等待上课。相反,随着上课打铃声响起,云集在校门口的大队学生仿佛听到了战斗的警报,呼啦一声撞开校门,涌出学校。上海的道路像一条条小河,藏青制服的潮流从支流慢慢涌起,渐渐汇聚,最后在外滩形成一道洪流。今天,学联组织的全市学生大罢课开始了。无数张年轻的面孔,洋溢着愤怒与激情,他们高举“爱国无罪,还我同学”的巨大横幅一路走来,口号声响彻大街小巷。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汽车瘫在马路上,淹没于洪流中。英国怡和洋行总部大楼(今中山东一路27号)内,大班托尼。凯自威(William Johnston Keswick)从自己华丽的顶层办公室窗户向外眺望。这栋雄伟的大楼外观仿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外墙采用花岗石垒砌,一、二层花岗石粗凿,显得坚固稳重。主入口有两扇包铜大门,拱高两层,两侧各有一对壁灯。三至五层的中部,贯以四根大理石科林斯圆柱,柱间整齐地排列着窗户与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