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士夔看不见外面的动静。车门咣当一声关上,震得人浑身一抖。邹士夔感觉汽车起步,慢慢驶入马路,到底驶往何处,他没法知道。
黎明前的黑夜,是这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刻。经过夜生活的喧嚣热闹,上海疲倦了,沉睡入梦。汽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邹士夔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摆大饼摊的山东人早起,捅炉子开火,在案板上摔打面团,发出邦邦巨响,鼻子里飘入煮豆浆的隐约气息。
很快这样的市井气息消失了,代之以田野树草的清香,邹士夔又嗅到河浜的恶臭气息,那应该是从松江流过来,途径七宝、徐家汇与卢家湾的肇嘉浜。邹士夔判断,龙华快到了。
果然,在黎明时分,三辆囚车与一前一后两辆运兵大卡车组成的车队,进入龙华镇,淞沪警备司令部近在眼前。车队先经过一座跨龙华路的木牌楼,匾额上书:“世界大同”。开过五十米左右就是司令部大门。门两侧书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淞沪警备司令部大门别具特色,像一座城堡,墙体顶端设堞口,二层楼台设岗楼,上架机枪,有士兵日夜监视。马路对面正对大门高约8米、宽约15米的照壁,上书蓝底白字《中国国民党党歌》。驶过岗哨林立的大门,又见一座横跨龙华路的木牌楼,匾额上书:“天下为公”。穿过牌楼,就是龙华监狱。监狱设“天”、“地”、“人”三幢男牢、一幢女牢和刑场。邹士夔知道,这里就是囚禁、杀害**人和爱国志士的地方。
这两天在沪江大学教工宿舍楼里,赵正轩的斗室济济一堂,上海各个大中学校学联骨干分子都聚在这里,其中还有李宝仁、郭兆和、顾泽福与白士俊,他们没有逃离上海。
“虹口东和馆电影院纵火案的情况,李宝仁他们四个人刚才分别作了讲述。他们是亲身经历者,讲的都是真相。由此可见,日本人报纸污蔑他们是绑架纵火的暴徒,完全是造谣,目的是要引渡被捕的学生,交由他们审判。同学们,试想抗日爱国的学生落到东洋鬼子手里,会是什么结果!”赵正轩作为学联领袖,慷慨陈词。
底下坐着的同学议论纷纷:“日本人凶恶残暴,落到他们手里,断无生路。”
“一死了之,倒是小事,怕只怕日本人在杀人之前指不定会怎么折磨他。我听说北四川路上的日本宪兵司令部,那可是个阎王殿,吃人不吐骨头。”
“邹同学是为抗日,不是为一己之私,去做这样的行动。他没有罪,如果这也有罪,那么爱国就是有罪的。”赵正轩煽动说。
“东和馆纵火案,是不是学联组织的行动?如果是,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参加?”有学生问。
“坦率说,不是,我不赞成这样激进的行动。但是邹士夔他们做了我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难道不是吗?”赵正轩反问。
“这次纵火行动,是抗日义举,不是刑事犯罪。”李宝仁说,“为了掩护其他同学,邹士夔扛下了所有责任。照理,我们应该逃得远远的,可是我们没有走,不能抛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日本人和政府的审判。这时候逃跑算什么?我们要留下来跟他一块儿战斗!”
郭兆和激动得脸蛋通红,跳起来高呼:“我们**去,要求政府无罪释放邹士夔!”
同学们纷纷表示赞同:“对,我们不能让政府把他引渡给日本人,我们要**,声援邹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