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上海市公安局拘留所的犯人们正在熟睡。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冲进来,瞬间电灯大亮,看守门手持警棍,一路敲打着铁栅栏走来。
“起来,都起来,移监啦!”他扯着嗓子尖叫道。
在南市的公安局拘留所在当时仅是个临时拘押犯人的地方,如果要进一步处理,进入起诉审判阶段,就会将人犯转移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看守所龙华监狱。移监,意味着案件升级,犯人会被判重罪,甚至死罪。
拘留所的长走廊上奔过来两列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身后跟来一名军官,他从腋下抽出一本文件夹,打开,宣读移监名单:“……李芸芗,冯剑白,蒋绍祖,方子哥……”
看守根据读到的名字逐一打开牢房,将睡眼惺忪的犯人拎出来。
军官抬起头,用鹰一般的眼神环视猎物们。然后将名单翻入下层,又开始宣读第二张纸:“邹士夔!——完毕。”
邹士夔被推到走廊上。士兵们手持中正式步枪,刺刀上膛,锋利的刀刃反射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看守们两个对一个,开始给犯人绑手铐钉脚镣,叮叮当当的锤子敲击声充斥狭窄的走廊空间。
邹士夔在人堆里寻找冯剑白。他看见平日称为冯大哥的人穿一袭灰色长衫,斑斑血污触目惊心。此刻,冯剑白也正看着他,莞尔一笑,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兄弟,是我连累了你。”
“不关你的事……”
没等邹士夔说完,军官大喝一声:“肃静!——押走!”
公安局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三辆囚车,黑色的铁皮车厢没有一丝生气,像活棺材一般。汽车前灯大亮,没有熄火,尾巴喷气管突突跳动,宛如一只只巨兽在喘息,吐出的黑烟与热气,熏得空气中弥漫浓烈的废气味。四周围满士兵,他们手持长枪刺刀,寒光闪闪,如临大敌。
军官清点人数,验明正身,与拘留所警官交接完毕。然后一挥手,吼一声:“上车!”
士兵们过来推搡,将囚犯分别押上车。邹士夔往冯剑白那里凑,想跟他坐一辆车,好寻机会说话。可是士兵粗暴地推开他,将他拖上另一辆车。
车厢是封闭式的,只有尾部有一扇不足一尺的铁栅栏小窗。邹士夔登上车,被士兵踹一脚,差点扑倒。车上士兵一个盯一个看管囚犯,囚犯们没有座,士兵拳打脚踢摁脖子,让他们双手抱头蹲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