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它的二楼另有乾坤:二楼没有住家必备的床铺,却有五六张小桌子,排成两列,倒像一间教室似的。三楼房顶低矮,是伙计的住所,靠墙放置四张双人床,墙角用布帘围起一角落,里面放置便溺的马桶。三楼上面是一个露台,是晾衣裳的场所。
一天,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来到店里,完全不搭理老板招呼,直奔柜台后面楼梯,他迅速奔上楼,在两楼看一眼,再直奔三楼。老板跳起来想阻拦,脚下被马达一绊,几乎摔倒,等他爬起来顺楼梯登上两楼,制服男人已经看完了楼上,正下楼要走。
老板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质问:“你是什么人?怎么硬闯人家家里?”
制服男人手指自己胸口徽章,回答:“自来水公司的,检修管道。”
老板不依不饶:“我没报修,你怎么来啦?”
制服男人冷笑一声:“我查水表,看见你家用水特别厉害,生怕管子漏水,所以来帮你检查一遍。”
“我家人多,用水多,你管得着吗?我欠你家水费还是怎么着了?”老板生气骂道。
“嘿,你这人怎么不知好赖人呀。我好心帮你检查,还错啦?”制服男人一边辩解,一边不停步地往外走。
老板看不出什么破绽,只能放手让他离开。他关掉底楼大门,重新回到二楼,楼上伙计们正一个个坐在小桌子旁,他们显然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呆了。
“大强,刚才那个人都看到了?”老板问一个瘦高个男人,他比学徒们年长几岁,刚才正在教徒弟。
“他突然闯进来,大伙儿全没防备呀。”大强说,“你这个警戒哨怎么放的?都让人闯到楼上,看个一干二净。”
老板连忙道歉:“要不是脚下绊一跤,我就拦住他了。”
“这个人会不会是国民党特务派来侦查的?”一个学徒问。
“有可能,咱们得赶快转移。”另一个学徒说。
“我看不像,那些洋鬼子水厂的伙计都拽得很,把自己当二鬼子,瞧不起咱中国人。我跟这些人打过交道,都一个德行。”老板说,“不过,我也就一说,不作数。大强,要不要撤,还得你拿主意。”
那个叫大强的年轻人面色冷峻,低头思索片刻,抬头说:“搬家非同小可,我要先向上汇报,等上级决定。大家先把手边的进步书籍、报刊,以及重要文件都归拢交上来,先把这些能表明咱们身份的东西转移到古抜路(今富民路)去。人员暂时不撤。这样即便特务来搜查,也找不到证据。”
老板点头:“这样妥当。此人不是特务最好,如果是,咱们鲁莽撤离,不就向特务表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暴露了身份。”
大强接着说:“这个事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后大家加倍注意,言行举止决不能让特务抓住把柄。”
学徒们应声答应。
“大伙儿已经小心又小心,平时不外出,不与外界联系,成天不是在二楼学技术,就是闷在三楼睡觉,快把人憋出病来。”老板说。
大强接过话头说:“其实我知道大家憋得很难受,好在学习班三个月一期,学成就能出去工作。看在为党工作的份上,大家暂且忍耐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