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张苍正式入主了少府。 与此同时,前任少府已坐在了车马上,准备朝多年前离开的家驶去。 马车外。 张苍及一些官员正在相送。 杜赫跟众人寒暄了一番后,也是去到了张苍身边,他深深的看了眼张苍,感慨道:“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这些老臣,也终究是到了落幕的时候。” 张苍凝声道:“杜少府言重了。” 就在张苍还欲解释的时候,杜赫伸手阻止了张苍开口,淡淡道:“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心中其实清楚。” 杜赫幽然道:“我杜赫的治道之见跟殿下疏隔,在职在政已是多有不便了,我从朝堂退下其实是必然的。” 张苍苦笑一声,开口道:“杜少府领政几十年,过去一直在全力操持国政,对大秦对天下的功绩早就足以名垂青史了。” 杜赫笑了笑,坦然道:“你回去告诉殿下,让殿下以国事为重,莫要担心老臣,也不须担心老臣偏狭报复,我杜赫而今早就想明白了,大政之见,乃朝廷之根本,我虽有心改变,但终究是跟不上殿下的步伐了。” “只是我这番去职,恐会让殿下落得偏狭之名。” “老臣属实是有愧啊。” “杜少府”张苍一时有些哽声。 杜赫正对着张苍,沉声道:“你现为当朝少府,当时刻谨记少府之责任,少府这官职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跟朝廷大大小小官署都会打交代,尤其牵涉到钱粮分配,更是没少会争执争吵,这些过去都是我处理的,现在都要落到伱的肩上了。” “张苍明白。” 杜赫又道:“你的想法比我开拓,看的也比我长远,少府落到你头上,其实是实至名归。” “不过经济之事,当稳则稳,切莫因为一时之利,一时之快,就彻底陷入其中,经济之道,不可能始终都有机可乘的,最终还是要落到脚踏实地上。” 张苍点头。 杜赫轻叹一声,摇头道:“老咯。” “废话也多了。” “岁月果真是不饶人啊。” 张苍对着王绾深深一躬:“张苍对少府只有敬意,绝无任何不敬之心,只是为图天下长治久安,也为了实现天下大治,这才不得不争夺少府之位,还请少府莫要怪罪。” 杜赫没有回应。 只身上了马车,朝前挥了挥手,径直离开了。 张苍目送着马车走远,等在视野中看不见,这才轻叹一声,转身朝少府官署走去。 对于杜赫的离开,四周官员也满是唏嘘。 想当初。 杜赫是何等风光。 位列朝廷九卿之位,掌管天下钱粮,几乎所有官署,都要看少府脸色,但随着陛下老年,殿下掌权,杜赫在朝廷的影响力逐渐下降,而今更是直接被‘驱离’了朝堂。 名义上是锦衣还乡,然而若是可以,能继续身居高位,谁又想去还乡呢? 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令狐范等经济大臣也是满眼慨然。 令狐范道:“老少府走了,新少府上任,我们少府的风气,恐也会变了。” “我有种预感,我们的日子不会太安稳,殿下从这几年看来,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储君,而张苍也有革新求变之心,若是我们不能做好分内之事,只怕老少府的今日,便是我等之明日啊。” 召平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他凝声道:“是啊。” “老少府这么多年走下来,我们是知根知底,也知晓老少府的心思,而这新少府,终究是隔着的,今后这少府,我们想安稳住,恐没有那么容易。” “唉。” 几人长叹一声,朝少府官署走去。 哒哒马蹄,一路东去。 在临近城门口时,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车上的杜赫眉头一皱,问道:“前方是出了什么状况?” 车夫道:“家长,前任奉常胡毋敬在车外,他说想跟家长见一面。” “顺便送一送家长。” 闻言。 “胡毋敬”杜赫眉头一挑,最终也点了点头,他掀开车帘,望着了马车下的胡毋敬。 胡毋敬快步走了上来。 杜赫打量了几眼,也是不由摇摇头。 胡毋敬去职后,明显比在朝衰老很多,两鬓已斑白。 胡毋敬拱手道:“杜老兄,当初一别,我们也有多日未见了,只是没曾想,再见面,你我都已孑然一身了,哈哈。” 杜赫沉声道:“去职也好,一身轻松。” 胡毋敬眉头一皱,狐疑的看了杜赫几眼,疑惑道:“杜老兄,你当真就这么坦然?” “为何不坦然?”杜赫反问道:“我这少府,的确该到了退下的时候,张苍的很多想法都已超过我了,继续在少府的位置上,对朝廷并无太多用处了,反而会迟滞国事,与其如此,还不如及时退下,至少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 胡毋敬不置可否。 他冷声道:“老兄,你这一番离去,可就不知何时能回来了。” 杜赫沉默着轻叹一声。 他举目,望着四周繁华的咸阳,眼中多有不舍跟落寞。 他的确不想离开咸阳。 但皇命难违。 胡毋敬见状冷笑一声,又道:“老兄,你为大秦呕心沥血多年,功劳苦劳都无比厚重,就因殿下的一时不喜,就这般被去职,你真就甘心吗?” 杜赫眉头一皱。 他深深的看了胡毋敬一眼,沉声道:“你这是何意?我杜赫的确出仕多年,但我们这些士人,在出仕之初,又岂会没有料到有今日?相较于过去张仪、范雎等人的遭遇,能够体面离场,已是陛下殿下开恩了,我又岂能再有怨言?” “至于不甘的确是有。” “但过去立下的功业,终究是已经过去,现在的我,已跟不上天下的大潮,胡老弟,你也是入朝多大年的老臣,何必这么执迷不悟?” “而且你当真以为让我们退下的是殿下。” “其实让我们退下的是自己!” “坦然点。” “属于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但我们过去怎么也曾辉煌过、风光过。” “我杜赫已很知足了。” “你啊,有时候心思太多,或者是心气太高,但若是真的审视自身,其实很容易发现,我们的想法早就跟不上朝廷的步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