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苍的附议,殿内众人脸色齐变。 尤其是杜赫。 他瞳孔微缩,满眼不敢置信跟震惊。 他震惊的并非是张苍。 张苍乃扶苏近臣,这次的事也跟张苍有脱不开的干系,所以张苍同意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冯去疾的开口,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始料未及。 他实在想不通,冯去疾为何会同意这个荒谬的意见? 他可是大秦的丞相,岂能这么武断? 就因扶苏是储君? 就能这么为非作歹,胡作非为? 这么一个满口破绽,只有着一腔愤慨的想法,冯去疾竟真敢同意? 冯去疾这是得了失心疯吗? 杜赫满眼怒红,瞳孔几欲喷出火来。 他很想大声的质问冯去疾,为什么会同意扶苏的幼稚的想法? 他这真的不是把大秦国政视为儿戏? 荒谬至极! 只是他不敢反驳。 只能一个人独自生着闷气,然脸上的愠色丝毫未遮掩。 他已顾不得表情管理了。 冯去疾乃大秦丞相,他的话语权太重了,足以影响到其他人的观点和看法,眼下又有张苍在一旁鼓噪,只怕其他经济大臣也会心生动摇。 这对他极为不利。 杜赫的脸色变化,冯去疾看在眼中。 他淡淡的从杜赫脸上扫过,眼中露出一抹失望跟不悦。 他收回心神,拱手道:“殿下所说,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确是有些大胆,但总体而言,也不失为一条良策,或许诸位大臣有所费解。” “也实在想不清原因。” “但这未尝不是这想法的独到之处。” “我等朝臣尚且没有想到,更不会往这边想,地方的贵族士人豪强,又岂能猜到?” “有心算无心,便已多了几分胜算。” “此外。” “诸位还记得陛下巡行的目的吗?” “便是为了向天下宣扬,修人事以胜天的观念。” “而今陛下巡行,也只是将这个观念,在关东地区传扬开来,实则并未有任何建树。” “更无任何实质的进展落实。” “若只是空喊一个口号,如此大费周章,岂不显得空洞虚浮?” “而诸位可将‘修人事以胜天’,跟殿下意欲在关东修仓库结合起来,便很清晰的能感知到,殿下所谋之事,完全是在落实实践‘修人事以胜天’。” “这也定是天下人下意识的反应。” 闻言。 令狐范、召平等官员对视一眼,也若有所思。 冯去疾说的倒是实情。 站在关东的角度,朝廷前脚宣布要践行‘修人事以胜天’,随后便在关东修建‘应急仓库’,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合乎逻辑的,并不会引得太多人抵触跟不安。 就算真察觉到不对劲。 连他们都想不到扶苏的胆大,关东的这些官吏又岂能想到? 一念至此。 他们的神色稍缓。 冯去疾又道:“按殿下所说,这仓库实际并不是为存储的,只是用于中途转运,而第一次尝试,更非是为了转运,而是想借此试探地方虚实,并借此进一步对地方吏治进行整顿。” “仓库乃朝廷修建。” “朝廷定会派重兵镇守,因而仓库所在之地,短时难以为奸人窃据。” “而等到地方将粮草、盐铁等万民赖以生计的物资,运到这些仓库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将地方的控制权交到朝廷手中了,无盐铁,地方就算生乱,也少了锐利,自会被朝廷轻松平乱。” “加之。” “朝廷控有盐铁粮草。” “地方民众不会轻易为底层反秦势力裹挟蛊惑。” “也可实现一定程度的安民。” “没有裹挟到足够的底层,仅靠地方官吏跟豪强,就想动摇朝廷在关东的根基,基本是做不到的,而他们若当真敢叛反,朝廷甚至可以将这些盐铁粮草分发出去,用以激励底层民众,去镇压这些叛乱的乱党。” “如此情况下。” “豪强也好,别有用心的官吏也罢,都不太敢明目张胆闹事的。” “他们本身就失了先机。” “也失去了裹挟底层民众的资格。” “故殿下接下来所说,对关东经济相关的官署进行清查,也就很容易得到落实了,因为朝廷控制了一定地方的生命咽喉,他们不得不从,而朝廷为了不激化关东跟关中的冲突矛盾,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让利,以此来平缓地方情绪,不至于让地方太过惊恐。” “所以殿下的想法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因为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大秦过去一段时间,朝廷众臣的想法,都是想靠着时间,一点点磨平关东跟关中的差异,追求两地的长治久安,但一而再的忍让,换来的并不是两地的缓和,反而是矛盾的进一步激化,而这已经说明了,朝廷过去对关东的策略是失败的。” “既然如此。” “那就该做出一些改变。” “让关东的上上下下上千万人彻底清醒。” “让他们明白。” “六国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现在是大秦的天下!” “活在过去,就是取死之道。” “殿下这一两年推行的政策,涉及的方面很多,而绝大多数落脚点都是‘吏’,所以冯去疾有理由相信,在殿下的引领下,不消几年,大秦就会多出很多能堪一用的‘吏’。” “这些‘初为吏’的小吏,的确没有过去官吏的精干。” “但他们至少对秦律有敬畏之心。” “而这恰恰是关东秦人不具有的,有这些新培养的‘吏’在关东任职,朝廷对关东的控制力只会逐步加深,这显然也是更符合大秦国情的。” “然天下局势瞬息万变。” “反秦势力并不会真就坐以待毙。” “他们定会做出针对。” “若大秦依旧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固然能有条不紊的处置,但如此一来,朝廷也会一直处于被动状况,而今朝廷尚有余力,若是日后呢?” “所以当变则变。” “若是朝廷不抓住贵族跟士人衰弱的机会,进一步加强对关东的控制,假以时日,贵族跟士人卷土重来,或者跟豪强以别有用心的官吏勾连在一起,只会对天下造成更大危害,到时朝廷当真还能这么轻易的镇压下去?” “再则。” “他们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岂会真的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