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稍许。
扶苏才道:“冯振你既识大体,官府岂能不允?”
冯振跪席道:“多谢长公子体谅。”
嵇恒看着神色低微的冯振,淡淡道:“看来还是我多虑了,既冯氏愿意继续贩盐,那剧陵就暂时不安置了。”
闻言。
冯振瞳孔微缩,并不敢说什么。
嵇恒冷冰冰的凝视着冯振,似带着几分不满,最终轻轻一声叹息,将案上最后一份竹简扔了过去。
冯振心神一凛。
他又怎么不清楚,这位钟先生手中的竹简,全都关乎着冯氏要害,而这一枚恐也不例外。
他快走几步,将竹简拿在手中。
只是几眼,脸色当即大变,生出一股后怕。
这份竹简上,记着的是前段时间被抓官员的招供,上面十分明确的供出了他们父子二人。
嵇恒漠然道:“你们既这么识时务,加上长公子愿意给你们机会,这份供书伱们就取回去吧,至于如何处理,也由你们自己决定。”
冯振感激道:“多谢长公子。”
“冯氏定为大秦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多谢长公子宽恕。”
嵇恒冷笑一声,淡淡道:“你们不用高兴的这么早,你们父子二人的确可以脱责,但官府那边也需要一个交代。”
“这是冯氏内部之事,你们回去后自己决定。”
“希望你们不要让长公子失望。”
冯振面色一僵。
他又岂会听不出其中意味。
冯栋冯振父子二人可以活,只是冯氏卷入的贪污受贿,就必须拉些人来抗,至于具体是何人来抗,官府不管,但冯氏必须要将一些人交出来。
想到这。
冯振脸色铁青。
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不仅家中基业被夺,还要亲自让冯氏的人去送死,枉他冯氏过去还真以为,长公子信人奋勇,不会太过刁难,而今看来,长公子根本就狡诈至极。
冯振心中虽在滴血,但形势比人强,眼下只能低头,挤出一抹笑容道:“钟先生放心,族中的这些害群之马,我冯氏绝不会姑息,定会给官府一个满意的交代,也请长公子安心。”
这时。
给冯栋看病的御医也道:“回长公子,冯家主身体并无大恙,只是一时胸闷气短,没有喘上气,一下昏死过去了,只需稍加休养数日,便可恢复。”
闻言。
冯振感激道:“多谢御医诊断,冯振感恩。”
而后,冯振朝扶苏行跪拜大礼道:“禀长公子,家父身体虽无大碍,但而今天下渐寒,长期暴露在外,恐会染上风寒,眼下长公子商议之事已决下,在下恳请能带家父离开。”
“望长公子成全。”
“准。”扶苏并未阻拦。
冯振感激的深深一躬,而后没有任何迟疑,将晕死过去的冯栋抱在怀中,大步朝室外走去。
只是还未走出居室,嵇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方才看的竹简,也可一并带走,另外,稍后会有官吏,将相关事宜的文书送到冯宅,到时冯氏当仔细查看,以免后续生出事端。”
冯振眼皮一跳。
他偏过头,看了眼地上的竹简,迟疑了一下,也是转身,将这些竹简给捡了起来,而后欠身一礼,快速离开了。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咯吱。
只听一声咯吱门响,扶苏信步进到室内,神色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困惑不解。
嵇恒已从席上站起。
扶苏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好奇道:“嵇先生,为何你会对冯氏这么郑重?不仅搬出‘吕不韦’恐吓,还接二连三的威胁,冯氏值得这样吗?”
“不值得。”嵇恒道。
“那先生为何还执意如此?”扶苏不解。
嵇恒淡淡的看了扶苏一眼,凝重沉稳地道:“商贾地位低下,朝廷又掌握了冯氏勾结官员,甚至是暗中陷害其他商贾的证据,的确可以轻易让冯氏低头,甚至是让冯氏覆灭。”
“但一事归一事。”
“官府一道政令,甚至只是一个点头,一个眼神,就可轻易决定冯氏整个家族的死活,但冯氏被满门诛杀后,朝廷又能得到什么?”
“数千金?”
“一个混乱动荡的集市?”
闻言。
扶苏一愣。
嵇恒负手而立,缓缓道:“冯氏的盐业生意覆盖关中三四个郡,一旦朝廷将冯氏覆灭,冯氏近十年编织出的经营脉络,也就直接断了。”
“毁灭往往比创造要容易得多。”
“朝廷想重新建立,耗费的时间人力,必不可能少。”
“朝廷收回盐铁,其实有个前提。”
“就是稳定!”
“一旦盐铁供应大规模出现问题,这对关中的影响会很大,相较于关中长久的稳定,以压迫性的姿势,逼迫冯氏就范,显然更为合适。”
“而冯氏也意识到了这点。”
“试图讨价还价。”
“因而我后面给出的那几份竹简,其实就是压倒冯氏的稻草,一摞接一摞的往上累加,逼迫冯氏只能憋屈的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