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鑫其实认为一盒茶叶足以表明态度,压根没想要请客吃饭的打算。
是纪映淮闲聊说起一同吃饭拉近关系,日后在特务股内也算有个熟人,厅内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或大的变化,也能早些得知消息。
本意纪映淮是想单独同池砚舟吃饭,创造见面机会。
利用秦老板所给资料,对池砚舟进行思想教育工作。
不料岑鑫听闻后表示也可以出席,体现一下对池砚舟的重视,见状纪映淮自是满口答应,让见面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约好宴宾楼相见,池砚舟便单独前去,纪映淮随岑鑫同行。
赶到宴宾楼包间位置早就售罄,池砚舟则狐假虎威表明岑鑫股长地位,有生意人得知是征收股股长,急忙表示愿意让出包间,且可以支付今夜费用。
池砚舟不仅没有让对方付钱,还将他们今日所点饭菜算在自己头上,让他们转而在大厅内就餐。
狐假虎威为求包间落得清净岑鑫能理解,可若用他名号骗吃骗喝则不可,所以池砚舟还帮对方结账,力求不存因果。
这边刚准备妥当,岑鑫携手纪映淮进入饭店,池砚舟急忙迎上前去说道:“岑股长日理万机还能赏光前来,属下受宠若惊。”
“升职一事理应庆贺,再者日后还要劳你多熬煮煲汤。”
“纪警官总是心疼股长日夜操劳,想着法的为股长补补身子,诚心感天动地。”
岑鑫见池砚舟如此会说话,没有因为做队长后就有变化,脸上笑容渐多。
落座后自是一阵恭维,用餐算得上客尽主欢。
后岑鑫自然还是先行离开,今日倒不是有要事在身,而是家中需早些回去,那便不可与纪映淮同行。
起身相送对方离开后,池砚舟与纪映淮回到包间内,方才欢声笑语尽数收敛。
纪映淮从怀中掏出资料递给池砚舟。
他接过打开查看,突然手指渐渐发力,其内照片被捏的呈现褶皱。
房间之中久久无声。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照片看罢,池砚舟深吸口气问道:“这是何处照片?”
其实纪映淮也在观察池砚舟,若看这些照片没有任何触动,那她就要考虑思想教育这条路子是否可行。
但池砚舟并非无动于衷之辈。
“金陵!”
“金陵?”
“去年金陵失守日军进城兵力约五万人,执行军纪维持的宪兵仅有17人,日军对金陵居民随时随地任意杀戮,对解除了武装的军警人员进行多次大规模的集体屠杀,机枪射杀、集体活埋等手段极其残忍。”
照片之上惨状池砚舟触目惊心,此刻甚至抗拒回忆。
纪映淮继续说道:“12月15日已放下武器的军警人员三千余人被集体解赴汉中门外用机枪密集扫射,多人当场遇难,负伤未死者亦与死者尸体同样遭受焚化。同日夜里押往鱼雷营的平民以及解除武装的军人九千余人被日军屠杀。又在宝塔桥一带屠杀三万余人,在中山北路防空壕附近枪杀二百人。”
每个数字从纪映淮口中说出,池砚舟惊觉震耳欲聋。
一时间竟难开口言语。
纪映淮同样嗓音发干,却继续开言:“16日位于金陵安全区内的华侨招待所中,躲避的难民五千余人被日军集体押往中山码头,双手反绑排列成行,日军用机枪射杀后,弃尸于长江以毁尸灭迹。后在四条巷屠杀四百余人,在阴阳营屠杀一百多人。”
“够了!”池砚舟猛地说道。
可纪映淮根本不予理会,话语不停:“17日三千平民被日军押至煤炭港下游江边集体射杀,在放生寺、慈幼院避难的四百余难民被集体射杀。
18日夜下关草鞋峡,日军将金陵城内逃出被拘囚于幕府山的难民男女老幼近六万人,除少数已被饿死或打死外,全部用铅丝捆扎,驱集到下关草鞋峡,用机枪密集扫射,并对倒卧血泊中尚能挣扎者以乱刀砍戮。事后将所有尸骸浇以煤油焚化,以图毁尸灭迹,同天大方巷难民区内日军射杀四千余人。”
“我说够了你听不到吗?”池砚舟将资料猛地拍在桌子上说道。
“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金陵失守!
国府首都金陵尚且失守,是否犹如昨日东北拱手让人,机关单位撤离内迁,城内万千百姓下场何如?
便是你现在口中冷冰冰说出来的数字吗?”
池砚舟话语深深刺痛纪映淮心口,但她面色强忍不见变化,前线战斗惨烈非三言两语可言明。
但金陵失守惨剧发生,她一句辩解之言都难讲出。
甚至恨不能亲赴金陵以身殉国,可身兼重担难由她意,得知此消息她心中之煎熬,早就千回百转。
面对池砚舟毫不留情的质问,纪映淮反倒欣赏,若听见此等消息都无动于衷之辈,该是何等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