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乐不知狂风暴雨将至,逢岳霖书院放假,为小还庄的老幼安排年货后,事务不多,便喜孜孜地拉着他上街采购年货。 岳霖的心情却极复杂,父兄被害于除夕夜,每年从祭灶到上元节,他都会闭门幽思,远离那些五光十色,火树银花的热闹景象。 义父未上前线前,除开偶然的外出访友,也总是陪在兰园,如平日那般研习学问,点茶合香,或持起刀剑与他对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义父心里,其实与他一样,清冷,孤寂,哀哀伤痛。 街道两侧的屋檐下,挂满各色花灯,闹市中搭起高棚戏台,万丈红尘中,每一个人都是演员。 眼前所见,早在词人笔下: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食材,瓜果,鲜花,酥糖,糕点,屠苏酒,新衣,历书,桃符,春贴,金彩,馈岁盘盒,五色纸钱都全备好,你不喜缕花,戴幡胜如何?”秦乐乐拖着情郎进得珠玉店,要了贵宾单间服务。 心里却想:皇帝看上去性情温和,为何连几天都等不得?非要在大过年时对岳帅及部将动手? 三哥哥八年都不曾过元日,他的父兄终究是回不来了,他总得走出来,象平常人一般活着。 拿起个燕子形状的玉绾在岳霖头上比划:“这个如何?”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正好配他。 “你的眼光哪有不好的?”君子微笑作答:“只这次,我自己付费。” 秦乐乐有理有据地反对:“我在小筑白吃白住,你还为我购置不少新衣,花费太大,这次年货和礼物得算在我的帐上。” 三哥哥在书院的薪酬微薄,为别人书画合香从来免费,青州那边顺利,张俊不敢不给我补偿,除开送给叶家杭那份,还可顺手牵羊几个店铺。 她暗中正小小得意,眼风瞟过满墙陈列的臂钏,翠翘,冠梳,步摇,不经意便落在外间大厅一角。 她怎也到了湖州?呼吸停得半拍,下意识地转过身体,后背向外,大脑飞快运转。 岳霖的心思已飘到别处:“你请陈猛帮雪纱盟应对青州事宜,他怎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听说连张家的诸多产业都被洗劫一空。” “想必是郡王与姓张的有过节,陈猛抓到把柄,趁机狠狠地报复回来。”秦乐乐稳住心神对答,微微焦躁:得赶紧找到个法子向他透露我的来历才行。 顺手再挑一付镯子,似乎刚才想起:“雨荷说要与我商量衣服绣样,你先回小筑,可好?” “嗯,等你晚餐。”岳霖抚了抚她的头发,笑意温柔:“张翁要回小还庄过节,我也送他一程。” 眼见他秀逸的背影,走过曲尺朵楼,朱栏彩槛,消失在车水马龙的人流,秦乐乐才慢条斯里地付完帐,出到大厅。 不过两个呼吸,那人的眼光便落在她的身上,飞奔过来,质问:“秦乐乐,快说,叶家杭在哪里?” 冬日的街头阴冷潮湿,阁内却温暖而馨香,通明的烛火灼灼地照着满室珠光,也照着两张同样冰肌玉色的少女容颜,美如江南初融的雪。 珠瑶,皇帝最宠的公主,自从被赵懿送回宫庭,便成日往郡王府跑,目的当然是打探意中人的消息。 那天在兄长书房偷听到陈猛汇报,趁郡王入宫请命,揪着侍卫长的耳朵,逼他将她一路带到湖州。 这次她学得乖了,知道天南地北地找叶家杭太过麻烦,就押着陈猛在湖州城守株待兔地等秦乐乐,今日远远地见人进得珠宝阁,一路追踪,果然将她堵了个正着。 秦乐乐的目光先向陈猛瞟去,侍卫长下意识地向角落一缩,脸色绿得比最茁壮的青苗还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