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林木葱郁,烟云出没,数进重檐歇山顶的院落依山绕水而建,主次分明,聚散有序,为历代名僧高贤,学者骚人修行和探访之处。 岳霖偕陈少歧等到达寺庙,直接被忙得脚不点地的知府幕僚拉去当助理,清点核对供品,落实宾客住宿及验查室内布置等有关事宜。 待一切停当,已是人定时分。他回房如常地读得半个时辰的书,洗浴上榻,开始每日睡前的静坐。 禅房清寂幽静,黄铜香炉散发出缕缕尘烟,红烛堆滴成泪,摇曳的光将他的身影印在窗纸,修长而端正。 秋雨疏细,点点滴滴地敲打着院角的梧桐树,绿苍苔,以及,空寂湿冷,黄叶散落的石阶。 沉香燃得小半,他仍无法进入禅修当有的状态:不追忆过往,不思维当下,不妄想未来。只因为,她的模样浮在眼前,她的歌声响在耳边。 轻轻地低叹一声:她是调皮可爱的精灵,总在夜深人静时猝不及防地悄然而来,在他的心底,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想她的时候,他曾经问过,为何偏偏是她?认识多年的七娘和红莲也是美的,样貌如珠似玉,性情温柔和婉;阿蛮的曲儿也时常让他听到鸟鸣叶间,泉流石边,如少歧所云,那是生命和爱的鲜妍。 但是,她们从来不曾错乱过他的呼吸,停止过他的心跳,从来不能让他忘记现实的凄风苦雨,刀霜剑雪。 只有乐乐带给他的天地,才那般地明媚,欢欣,自由而微妙,令他无法抑制地,想沉醉流连其间,永不出来。 乐乐。他闭上双眼,取出她常戴在发间的那朵珠花,轻轻地抚摸,仿若,再次感到,她如兰的气息,再次触及,她温软的身体。 铜炉香尽,风动影斜。几声漏更将他从与她的神会中拉出,怅惘而惭愧:三更了,明日还得见大师,庄严清静之地,我却在此邪念丛生,对诸佛菩萨不敬。 正自懊恼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他微微蹙眉,不答,再叩,方沉声道:“请问何人?” “是我,大哥说,你,要与我们结拜。”低柔婉转的嗓音泣不成声,悲伤得似乎在诉说整个世界的痛。 岳霖叹气:自他婉拒陈氏联姻的提议,便避免与七娘子相见。快两年了,她仍不肯接受其他男子的求婚,今日来的路上,他与陈少歧商量着与他兄妹结拜,毕竟,两家情谊依旧,一味地逃避,总非长久之计。 “夜深风寒,你先回房歇息。”第一反应是陈少歧未安抚好妹妹的情绪,欲等她平静以后再说。 未料自小顺从的女子变得固执:“大哥说,你,你喜欢的人她离开了,即便如此,你,也不愿?”一字一句,如那梧桐细雨,含烟泣露,将悲苦和忧伤点滴坠落。 岳霖的目光停在掌中精美的珠花,似乎看到蚌壳柔软的心在被沙石日复一日地磋磨,苦涩一笑:“是霖无能,无法予你们所求。” “你知晓的,我无所求,只愿与你,即便你,心里想的,是她。”女子用尽全身力气,哽咽出心底卑微至尘土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