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得多久,秦乐乐醒过神来,低声道:“三哥哥,有你在,我不怕。” 此时青涩的她不知道,这是最初的情动,是心中无声绽放的烟花,只懵懵懂懂地觉得说不出的羞愧和忧伤:我想爹爹魔怔了,竟如此贪恋一个年轻男子的怀抱。 “好的,你在此地等候,我去看看。”岳霖并未察觉她千回百转的心绪,放开她,行到半途便失声惊呼:“金四郎。” 秦乐乐的迷离冷寂在瞬间凋谢:小铃子说商先生的书院颇有名望,湖州士绅都将儿郎送去读书,是以三哥哥与当地贵族子弟都很熟悉,想必这金四也是他的同学。 念头转过,忽然明白:刚才那女子不是在找物什,是在消毁她来过这里的证据。 “乐乐,走。”岳霖显然也猜到了此节,拉起她沿路返回:“她被惊动时,正站在倒数第三级台阶,那处定有她的足印。” 秦乐乐点点头又蹙起眉:“她是将金四诱上去再推下来,可,雪纱盟的规矩甚严,不许随便杀人。” 岳霖思忖一刻,目中闪过几丝了然和恻隐:“若我猜得不错,雪纱盟这次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竟知原由?”秦乐乐好奇地问,皎皎月光下,他的眼光安静而清冷:“他欺负了一个叫芸娘的舞伎,逼得她跳楼自尽,金氏将关系通到京都大理寺和刑部,最终只罚了白银千两,今夜的女子,想必是为芸娘报仇来的。” 秦乐乐听完前后始末,恍然:想必芸娘便是雪纱盟的成员,她含冤而死,官府不为她作主,盟主若不出手,盟内姐妹对其救孤扶弱的事业便会持怀疑态度,难怪三哥哥说她不得已而为之。 红尘如画卷,谁画得出芸芸众生的恩怨情仇,聚散离合?谁画得出谁的身不由己,情非得已? 一时夜色微阑。 两人在沉默中回到券门,岳霖凝目看了几息,点燃火折子,借去秦乐乐随身携带的小镜,迈进塔中。 秦乐乐知他是想拓出女子的脚印,倚在门槛,闲聊:“三哥哥识得这金四郎?” 岳霖轻嗯一声:“他在桐荫别径,我在竹林冬翠,平时各自读书研习,有时先生授课或辩论,遇上会招呼几句。” “也是受过圣贤之教,明白事理的人,为何却这般下作?”秦乐乐听说过许多权贵子弟耽于声色,流连烟花的事,但强逼一个女子至死,却是闻所未闻。 岳霖忙于手中活计,低头回答:“夫子七十方从心所欲不逾矩,金四向来放浪不羁,醉酒后管不住自己,酿下大错,终是难以回头。” “哦,你”秦乐乐的语音嘎然而止,她惊讶地看到,他拓好脚印,竟用丝帕将痕迹尽数抹去。 岳霖却不慌不忙,出门将小镜还与她,淡声道:“雪纱盟其心可怜,其情可悯,金四已死,即便找出凶手,亦是再生事端。” “嗯,定是此事引发不小民怨,李官人也很憋屈,你才要将它做成一桩无头案,好主意。”秦乐乐对他的作法投去赞成票。 岳霖脸上殊无笑意:玉宇清廓,人间却风雨如晦,长夜难明。磊落君子注定只能在长长的暗影,艰难地,逆风而行。 低叹口气:“圣上兼爱天下,官员清廉公正,百姓各安其份,如此,才可海宴河清,万方安乐。” 三哥哥胸中总装着家国兴衰,黎民悲欢,然,上无倾轧,下无鬼蜮,大约是尧舜禹汤才有的罢。 夏先生曾说,我年少不懂,流年岁月,浮华终将落尽,要我不必执著,原来“三哥哥也会犯痴呢。”想到此处的人,也不由地低叹口气。 “乐乐,我一介凡夫,自然还有执念,莫说万缘放下,便如义父那般淡泊儒素,也难以真正做到。”岳霖微微苦笑,将拓好的足印交给她:“雪纱盟行事隐蔽,我在湖州数年也未曾听说过,或许,它能帮你找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