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提亲,我都成老姑娘了。”
隆国自从制定法律,令姑娘十八岁以后才进行婚配,婴儿出生率和产妇存活率不断升高。因此也导致姑娘们再也不以十八岁之后为老姑娘。
可你萧楚河七八年了也不给司空千落一个交代,也是不该。
叶若依听闻如此,也是平静地看着雷无桀。
“诶,这不赖我。”雷无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紧摆手,“我去找过大将军,谈过提亲之事,可大将军不由分说愣是把我打出来了。”
“可我。。。”萧楚河有些难堪,没说出口的是他目前只是一个客栈老板。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看你干啥。”大小姐娇嗔道。
这边还在商量终身大事,那江湖游笔隐榜颁布完了还没有离开雪落山庄。
只是淡然地告知一众侠客:“历经南北一统,江湖动荡,百晓堂自查,此三榜已不足以描述江湖,乃评出第四榜。”
又是引来一阵哗然,期待着百晓堂又整出来的新活。
“只不过,这是一榜,是隐榜。”百晓堂的游笔说道,“顾名思义,隐榜便是不可公开,因为这一榜,百晓堂不再讲规矩,涉及江湖与庙堂,只能偷偷窥探的。”
随后,掏出一卷卷轴,至于身前的酒桌上:“在下不小心遗失了百晓堂的隐榜,只能惜叹而离去,还请各位帮百晓堂寻找一番。”
说完,便转身走出这短时间内火爆江湖,极尽风雅的雪落山庄。
“还隐榜。”已经开始有人蠢蠢欲动了,“百晓堂这卖什么关子呢?”
“萧瑟,我去看看。”被叶若依灼灼的目光烫得生疼,好不容易有个热闹凑上去,小雷爷立马往客人们的方向跑去。
“打坏了东西照价赔偿。”萧瑟冷冷说道。
小雷爷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像是被一阵凉风吹过,记起来了当年初次相遇,就要赔了五万两黄金。
众人群起,企图一睹为快那隐榜。
凭借着逍遥天境的身手优势,小雷爷便能不磕不碰,一下子便碾压了众人,拿下那份隐榜的主导权。
“逆天榜。”小雷爷揭开榜单,看到榜单上“逆天”二字被欲盖弥彰地用雌黄涂淡了几分,但依旧依稀可辨。
“难怪叫隐榜,这名头也起得太大了。”百晓堂游笔离开之后,小雷爷便充当这个揭榜人。
“第十名:范文纯,家徒四壁,读书破壁!”
出乎意料,百晓堂竟然给出来了八个字的批语。
“这个范文纯是谁?!”
“没听说过啊。”
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翰林院编修,最新一版简化字的主导者,范文纯。”萧瑟夹了一口菜,细细品尝说道,“家徒四壁,硬是被他读书读出来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
“翰林院?这可是庙堂的人物。”叶若依不解说道。
“江湖游笔一开始就说了,这份隐榜,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会把江湖与庙堂做一次排榜。”萧瑟平淡说道。
“第九名:药王谷,太医苑供奉,华锦。惠泽天下,与阎君争。”
“华锦上疏建议,女子十八龄之后,更适合分娩。”叶若依这种大家闺秀,为了夸赞说出“分娩”此类词语,“这一条法律明文,增加的婴儿存活率,也救下了无数青年女子。称得上一句逆天。”
“第八名:前朝北离太师,董祝。再兴儒道,为补天匠。”
听闻如此,一众上了点年纪的江湖人无不佩服那位北离摇摇欲坠之时,用身躯支撑住天下的老好人。
“前朝老太师啊。那可真是个人物。”
“是啊,是啊。八王之乱魔教东征刚结束,老太师已经开始对前朝缝缝补补了。”
“虽然晚节不保,但还是过不灭功。”萧瑟评价道。
“第七名:孔家孔愚。直驳不公,挑战权威。”
这个榜令人太意外了。
“这又是谁,没听过啊。”
青城学堂。
谢宣捧腹大笑:“孔愚,你看,轮到你了吧。”
孔愚一脸难以置信:“学生愚钝,再如何观之,学生也不应该排于老太师之上。”
雪落山庄。
萧瑟听到了这第七名,说道:“孔鸿续与孔愚之辩,乃诱发父皇要大力改革教育之因,所以才有庆元皇叔这番大刀阔斧的推广简体字。改变文运,直接影响一国之气运。”
“孔愚,那么厉害吗?”大小姐疑惑问道。
“嗯,孔愚的影响,不在一朝一夕。”萧瑟沉声说道,“而是在千秋万代,为莘莘学子重新打开向上的通道龙门。”
“第六名:无双城,无双。飘零之童,无双剑仙。”
“还记得吗?无双城那小子,好像是前任城主宋燕回捡到的一名逃难小孩罢了。”
“也多亏宋城主慧眼识珠,认出这块璞玉。”
无双城。
悬天十二剑,优雅如坠风铃,微风拂过,叮铃作响。
双鬓斑驳的宋燕回站在院门口,看着院中参悟朱雀剑意的青年,正欲离去。
“师父。”无双如今的境界高他太多,他一出现,便已经有所察觉。
“无双,那百晓堂的隐榜,你不必理会。”良久,宋燕回才出声宽慰道。
宋燕回不是没想过找到无双的父母,可那一年的天灾下,无双又这般年幼,寻找家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师父,我又不像你,追女孩子追不到便心境崩塌。”青年剑仙淡淡说道,“我知道我如今的职责,一直以来,我都是无双城最锋利的剑。”
“呵呵,臭小子。”听到无双还能拿他打趣宋燕回已经不再担忧什么,只是感慨流光总易把人抛,当年的那个小豆丁,已经成长成为了令整个无双城都觉得可靠的锋利之剑。
雪落山庄。
该念到隐榜第五名,小雷爷却戛然而止。
“怎么不念了?念啊!”
“对啊,为啥不念了?!”
客栈内一干食客已经开始不悦了,要不是隐榜外这小子手上,要不是打不过这小子,他们早就一哄而上抢下隐榜自己看个够。
“念啊!隐榜第五到底是谁!”
在一众催促下,小雷爷往萧瑟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念道:
“第五名:庆元帝萧若璃。身无帝命,君临天下。”
整个雪落山庄故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所有食客都呆若木鸡,这野榜也太野了,居然敢把当今圣上编排进去。
“啪”一声,萧瑟骇然捏断手中的筷子:“姬雪她疯了吗?胆子那么大!什么人都敢编排上榜!”
“难怪百晓堂说了,这一份是隐榜,不可大肆声张。”叶若依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把皇族都算上了。”
“第四名:青城山道德归元真君,礼天司司正赵玉真。击破天命桎梏,归元大道万法。”
“赵玉真下山,龙困浅滩,血流成河。下山必死都成为当年口口相传的标配了。”
“是啊是啊,可最终不还是下了山,并且还迎娶了雪月剑仙李寒衣吗?”
“听说娃都有了。”
听着对姐姐姐夫的窃窃私语,小雷爷特地清了清嗓子,定睛一看隐榜:“第三。”
“第三名:儒剑仙,谢宣。启蒙,显族,达府,鸣州,响郡,镇国,惊天下!”
谢宣的评语是最详实的,这一辈子每一步都被标志出来。
从启蒙称为神童,到最后跻身口含天宪的儒家圣人震惊天下。
在青城学堂,谢宣不住苦笑。
助教孔愚也会心一笑,却没有打趣挖苦。
雪落山庄中。
雷无桀揭榜依旧继续,他定睛一看:“第二!”
随后战战巍巍念出来:“第二名:离思宗萧若璃,琅琊王萧若风。”
有庆元帝的铺垫,隐榜出现皇帝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只有受不了的萧瑟低沉吼道:“姬雪!”
“怎么回事,有两个第二名。”
“淡定淡定,习惯就好,这逆天十名,有十一个人,这不是正常操作吗?”
小雷爷继续念判词:“平八王乱,止天启祸,定江湖风波,再造北离乾坤。废祖法,起新律,一统天下,无分南北!”
这段判词,是整部隐榜最为厚重的。
琅琊达王,北离思宗。兄弟二人的是非功过,都在这几句判词中,琅琊王引天下英雄入榖,换来离思宗的二十五年盛世,后一统南北。
“这琅琊王,离思宗。都只能排第二?”
沉寂已久的食客发现了不妥。
“那逆天榜,第一,得有多逆天。”
所有人都在期待逆天榜的第一名。
“第一名,共同抵挡南诀入侵,共挽天倾的诸位。天道崩塌,凡人挺身而出,以力挽之,这便是最大的逆天。”
顿时万籁俱寂。
“哈哈哈。”兰月宫中,庆元帝翻来这一被隐隐涂去“逆天”二字的榜单,边看边笑道,“原来朕,也可以上这江湖野榜。”
看着龙颜大悦的庆元帝,瑾仙只在龙案下静静服侍。
“不过,这让朕两位皇兄,排在万民之下。”庆元帝目中闪过狠厉,“瑾仙,此事事关皇家威严,你去处理一下。”
“是。”瑾仙领命。
九江,湖心亭。
天地一白的雪景,亭子赫然倒映在如镜的湖面。
一身蓑笠,在亭内执钓的垂钓客,身旁坐着一名身穿白貂裘的女子。
“丫头,这次玩得有些过火了。”厚重清冽的声音传来。
“洛先生,才没有。”姬雪争辩道,“我在隐榜最后还放了一句。”
她指给洛清阳看:“纯属巧合之作,算不得数。”
“还有好多人都没批上榜,比如说百里酒仙,还有真仙莫衣。”姬雪顿了顿,“还有,洛先生。”
“有客至。”洛清阳吊杆微动,提起竟是一尾寻常草鱼。
二人踏波而来。
“大理寺卿,沈炼。”
“大内,掌剑监瑾威。”
“见过楚孤侯。”
对于来势汹汹的二人,孤剑仙略微点头。
“不巧,打扰楚孤侯雅兴。”大理寺卿说道,“我等奉命,请百晓堂堂主回启京。”
“嗯?”姬雪心中波澜,那么快。
“可是为了百晓堂隐榜一事?”孤剑仙头也不抬,问道。
“事关皇家威严。”瑾威一步踏出说道,“还望楚孤侯,莫要让咱家难做。”
“乃我这小友顽皮所做,这丫头也在隐榜最后写明了,作不得数。”洛清阳重新取饵下钩。
“楚孤侯,这是让我与大监空手复命?”沈炼皱眉,摸了摸腰间断罪天罚刀,被新提拔上大理寺卿,他并不愿意让陛下觉得自己无能。
“回去告知陛下,隐榜只出此一榜。”洛清阳给出最后的答复,“陛下还应该以天下苍生为重,莫要在此小事处分心。”
“你!”沈炼正欲怒斥,被瑾威抬起渊眼拦住。
“好,咱家便如此复命。”说罢看了一眼锦帽貂裘的姬雪,随后便带着沈炼离去。
在江湖闹得沸沸扬扬的“百晓堂隐榜”随后被大批量召回,一个月后再无痕迹。
庆元五年。
历经一年秋收冬藏,元月。
根户部统计,隆国去岁一年粮食增产八百万石。
以及因为对婚姻的管制,再无十四岁出嫁的女子,皆十八岁盆骨成熟后才算适龄婚配。隆国人口增加头一次超过百万,几乎是敖羽治下的小半个南诀人口。
庆元帝仅用短短五年,便超越了先帝明德二十五年的成果。
并非说是萧若瑾就比萧若璃差,而是萧若璃站在萧若瑾打下的基础上按部就班,两代帝王皆励精图治。
而后青城学堂反馈,简化字推行之后,识字率大大提高,因为文字的结构简单,孩子们放学回家后还可以在沙地,或者用一块木炭教导父母认些许字。
庆元帝备受鼓舞,在全国范围内都以青城学堂为模板大力发展乡学族学。
鼓励乡绅土豪与当地官府合资建学。
四月,夏至后天气清明。
在掌教祖师吕素真授予天师绶带后,青城山上迎来了最年轻的掌教,道号飞轩子的范嵩。
李凡松也早早赶了回来,身边还带着与师父信上所说的极好的女子。
可惜江湖并非一直如此平静。
飞轩被授予天师绶带后第五日,被惨遭毒手,饮下了名为鲛人血的毒。
北冥有鲛人,声极魅惑,堕泪成珠。其膏可长燃不灭,其血乃世间至毒。
此毒连温家的温良都束手无策,最后只能道君出手,耗费了又一甲子的大黄庭,将鲛人血一点一滴拔除。
种种迹象表明,下毒者便是李凡松带回来的那名姓谢的姑娘。
在飞轩中毒之后,便消失在了青城。
尽管赵玉真识海中所演化的宇宙世界意志压制,还是第一时间出现替飞轩排出鲛人血。
而李凡松却难以置信,一夜白头。
待到替飞轩第五轮排毒后。
白发丛生的李凡松跪在赵玉真跟前:“怪弟子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弟子必将追查凶手直至天涯海角,替掌教师侄讨回公道。”
“凡松。。。”看着道冠上皆是华发赵玉真难免叹息,情之一劫,在他身上打破,终究是顺位到了徒弟身上。
李凡松闯下如此大祸,自觉不再有脸面呆在青城,背负蚍蜉与青萍下山去了。
同时,为保证妻儿安全,赵玉真乃暗中送三人到峨眉山上,与大虫和二丫的外婆团聚一番。
同年,一条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的八爪鱼,定居在了青城山上的月城湖中。
月城湖上也多了一位有少女相伴的怪异垂钓者。
隆国,启京。
“暗河余孽?刺杀青城掌教?”对大理寺卿所禀报的消息感到略微惊讶,庆元帝不解问道,“暗河,不是已经消散在江湖了吗?”
“禀陛下,据大理寺驻青城的官员回报,说是那暗河女子倾慕叛王萧羽,欲为萧羽报仇,而设计毒杀赵司正家二位孩童。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却是毒中了青城山的新任掌教。”沈炼回复道。
“叛王萧羽,居然还与暗河有联系。”庆元帝放下手中奏折,“罢了,也该去见一见朕的这位侄儿。沈炼,你且随朕去天牢。”
“是!”
隆国,天牢诏狱,地下五层。
狱外仍是白日当头,此处若无沈炼掌灯,已是伸手不见五指,阴冷不堪。
“陛下,里面那人,便是叛王萧羽。”沈炼提着灯,往牢内照道。
一身囚服,胡须头发杂乱的人,被用铁索捆成粽子,悬挂而起。
“为何要这般对他?”萧若璃皱眉问道,新皇登基,天下大赦,唯独这造反之人赦免不得。
“陛下有所不知,此贼体内可产令人致幻之物,如唾液汗液尿液等,稍有不慎,便会被他设计。”沈炼说道,看来天牢中已经有人中过招,“若不是这般。。。”
“够了。”萧若璃知道那是浓度极高的忘忧,被赵玉真打入了他的体内,如今依旧没能消化完。
便阻止他说下去,道:“把门打开。”
“陛下!”沈炼大惊,“此贼危险!”
“朕让你打开。”
沈炼只好照做,牢门被吱呀打开。
踏入其中,牢房特有的臭味直冲门面。
庆元帝面不改色:“萧羽。”
被吊悬空,萧羽睁开浑浊的双眸,四肢被锁,艰难侧头看到来人,仿佛清醒:“兰月王叔?”
“放肆!此乃当今圣上,庆元帝!”沈炼大声呵斥道。
忽然双眸清亮,眼神疯狂,将锁链崩得叮当响:“你说什么!皇帝是他萧月离?萧若瑾没把皇位传给萧崇,也没有传给萧楚河!”
“放肆!敢直呼陛下名讳!”沈炼大怒。
“你与暗河,是否还有联系?”萧若璃平静问道。
沈炼心中咯噔一下,若是叛王萧羽与暗河余孽仍有联系,那他这个大理寺卿岂不是看管不严?
不料被吊起,癫狂中的萧羽将锁链扰得丁零当啷响,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萧崇,萧楚河,我们谁都没赢!让萧月离赢了!我们谁都没赢!”
庆元帝平静地看着受刺激了的萧羽,对沈炼说道:“走吧,看来他是真的疯了。那暗河余孽与他也没关系。”
三月。
赵玉真上峨眉,接回妻儿。
岳母与念慈师太也因为两个小屁孩粘人,表现得不舍。
念慈师太慈眉善目地看着赵玉真的面庞,释然想到,怕是再也听不到那句:穆姨。
只是对赵李夫妇说了一句:“有空便让大虫二丫多上峨眉山陪陪我们。”
李寒衣点头答应。
六月。
不器剑仙雷轰,用倚天剑为聘,娶了还俗的峨眉弟子沈静怡。
自此,倚天剑成为峨眉山镇山之宝。
庆元五年,七月。
白王妃娩,诞下白王世子。
帝大悦,赐名萧宪。
世子萧宪的出生,可高兴坏了一直在白王府的瑾玉。
一直在青城山以剑当斧伐木的怒剑仙,做了一个没有一点毛刺的小木马下山去了。
世子萧宪出生这一年,大虫五岁,二丫三岁。
很具川渝特色,三岁的赵二丫已经有辣妹子的趋势,无论说起话来,还是风风火火的架势,举手投足都厉害无比。
赵大虫还是那般喜静不喜动,被大师伯调笑,以后会跟老爹一样,当一个耙耳朵。
这话被李寒衣听去了,大师伯被大虫他娘亲横了一眼,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青城山的道童,五岁开蒙,赵玉真的无量剑与纯阳剑也需要有内力做基础才能练习。
可偏偏赵大虫好像没能遗传到一点点爹娘的天赋,道门至高心法离火阵心诀就是学不会,大龙象力也吃力勉强,倒是大黄庭学起来还算轻松。
和妹妹不同,妹妹天生便会了大黄庭,被娘亲提去,练了两天的月夕花晨,已经有模有样,若不是内力不济,兴许第一天就能引来山花。
看着妹妹二丫日益精进的武功,有时候还来他面前炫耀娘亲今日又教了一招。
像个小大人一般的大虫却无埋怨也无妒忌,能多运转一个周天的大黄庭
现在的兄妹俩,每日都要到青山学堂,去找谢先生念读那朗朗上口的“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也幸好,在武学上的愚钝感赵大虫并没有带到学习上,很多东西在谢先生的课堂上大虫都能举一反三。
谢先生上课,好提问,并且答对者可根据题目的难度换算成筹,集齐一定数量的算筹可以向谢宣提一个要求。
上课一旬有余,同在一个班上,年纪相较于其他同学较小的大虫,已经集得四五片算筹。
相比之下,赵二丫在青城学堂里就愁眉苦脸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的原因,赵二丫认字的速度远远不如哥哥赵大虫。
所以每日都会被谢先生留下来特别关照。
直到有一天,下了学,赵二丫还闷闷不乐坐在位置上,嘟着嘴。
很明显气鼓鼓的。
谢宣莞尔一笑,一直在上课,忽略了这个小丫头是带着情绪来学堂的。
赵大虫整理好了文具书本,默默在等二丫。
“又是谁惹到咱们青城山最可爱的小惜月啦。”谢宣走近二丫笑着问道。
三岁的川蜀辣妹子哼了一声,撇过头去,赵大虫无奈叹了一口气。
果然。女孩子从小就难哄。
谢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就算他,跻身过儒家圣人,能读破万卷书,也读不清楚这女孩子如海底针一般的心思。
随即转向明显更好相处的赵大虫:“眠风,你说说,惜月怎么了?”
这俩娃同在照晴峰上,肯定知道相互的事情。
还没等赵大虫说话,二丫开口了,奶声奶气地说道:“谢先生,你打得过我爹吗?”
谢宣一愣,啥情况啊,上来就问打得过他爹吗?
随即看向赵大虫。
“爹偏心!只会罚我,从来都不会罚大虫。”二丫继续说道,水汪汪的眼睛,泪水就要流下来,惹得谢宣一阵心疼。
这孩子,哪里学来的偏心这词。
“二丫,是你犯了错,爹才罚你的。”大虫说道,“我又没犯错,爹为什么要罚我。”
“哼,不管,只罚我,没罚你,那就是偏心。”女孩子有不讲道理的特权,特别是二丫还是娃娃。
“到底怎么回事?”谢宣问道。
“谢先生,是这样的。”大虫叹了一口气说道,“昨日下午,二丫在虫二居的院子里玩耍,发现桃师坐下插了一根铁棒,然后就想着把那铁棒挖出来,说以后伙房烧水洗澡不怕堵了火灰了。”
虫二居,赵李夫妇武功独步天下,不染浮尘,但两个屁娃还要每日清洗。
劈柴打水有其他二代三代弟子帮忙提上虫二居,烧水却被赵玉真要求两个娃独立完成。
故而火灶里经常积灰。
谢宣莞尔,这是发现了一根烧火棍?转念一想不对,以赵兄对二丫的宠爱程度,怎么会因为一把烧火棍对二丫生气。
随即便问大虫:“眠风,那铁棍上,可有铭刻什么文字?”
赵大虫仔细想了想,道:“有的,像是刻了:来过。二字。”
谢宣苦笑,安慰道:“惜月丫头,你这顿打挨得不冤。”
“凭什么?”二丫以为谢先生会站在她这边,泪珠就要落下来,“你怎么也跟娘亲一样,向着阿爹!”
她永远忘不了,是娘亲亲自把她吊在桃师上,任由阿爹折下桃枝抽她的小屁股。
“那不是铁棍,是一把剑,对你爹来说意义非凡。”谢宣只能这样说道,“是你爹当初英勇挺身而出的凭证。”
“我爹挺身而出?”赵大虫感兴趣地问道。
“是啊,那时候你们还未出生。”谢宣感慨道,“你们父亲,一己之力,融合世间万般大道,力挽狂澜。”
谢宣的记忆中,一袭紫薇道袍的赵玉真,手持真理,与天对峙。
“谢先生,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教训我爹。”赵二丫气鼓鼓地说道,好像今日非要给她爹一个教训不可。
谢宣不知道怎么掰正这丫头的想法,人生在世,没必要打来打去,特别是跟父母怄气。
“你要是打不过,我再去问问洛伯伯,问问颜伯伯。”
谢宣苦笑着摇头:“那两位伯伯估计也会当做孩童之言,不会替你去出头的。”
这个年龄段的丫头,并不可能晓之以理。
“二丫,别闹。再回去晚了,娘亲又要揍你了。”赵大虫说道。
“哼,你们都合起来欺负我赵二丫!我要去找师祖爷爷!”赵二丫用力地收拾好书包,自顾自地走出学堂门口,就要往乾坤殿的方向走去。
“谢先生,明日再见。”赵大虫无奈,对谢宣拜了个弟子礼,追出门去。
“明日再见。”谢宣也说道,随后低声道,“丫头,此事是你理亏,怕是吕真人也不会护着你了。”
孩子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上零星出现了几颗星子,赵玉真已经飞身而至乾坤殿,却看到吕真人抱着赵二丫哄着安慰,一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模样。
二丫总归是趴在了赵玉真的背上下了老霄顶,身边跟着背了两个书包的赵大虫。
“二丫,屁股还疼不疼?”阿爹轻声问道。
“还疼!可疼了。”赵二丫赌气说道。
道君哑然,这丫头大黄庭流转一次,身上便活血化瘀了,分明是诓骗自己。
“是爹不好,那么珍贵的东西不应该随意放在院中。”赵玉真轻声说道。
听到阿爹恢复了温柔的语气,二丫也服软了:“阿爹,二丫知道错了。”
“嗯。”道君欣慰地点了点头。
“阿爹,我要天上的星星!”温柔老爹回来了,那赵二丫就可劲提要求了。
“好。”足下升起七星,背着女儿的道君一步登天。
“爹!你是不是忘了点啥!”赵大虫无奈,在路上狂奔,可才五岁的他,小短腿追不上老爹腾空后的速度。
山里回荡着赵大虫的声音,一阵风吹过,山花将他卷了起来。
得,老娘来提儿子回家了。
月下的青城山,传遍了赵二丫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道法自然,道君可以改变一地的天象,可依旧顺应自然地让风雨吹入虫二居。
二丫的烧火棍事件之后,那把烧火棍依旧插在桃师底座,任由风吹日晒。
而二丫,也懂事地没有再去碰它。
日子便是这般平淡,从大虫下山听课,上山烧水给家里人洗澡的这些步伐中流淌而过。
转眼便到了第二年六月。
赵大虫和赵二丫都长高了不止三寸。
二丫认得的字也逐渐多了起来,川妹子的性子,加之娘亲日日都在盯着练剑,气质非凡。俨然在启蒙班里混成了大姐头。
而大虫已经可以去和一些小童生一起念圣人之言了。
这日,青城山造访了一名特殊的客人。
虫二居上,赵玉真站在门口,看着来人。
“终南山诠真教,孙阳。携道侣马玉,前来拜见赵道君。”
那个清新的姑娘,已经长开得亭亭玉立了。身边还跟着一位憨厚朴实的青年道士。
“进来喝杯茶吧。”看着孙姑娘那清澈的眼神,赵玉真说道。
“谢过赵道君。”孙阳与马玉便同步入虫二居。
“家师又去云游,我与师弟练功发现了一些问题,不能解决。所以特地来拜访求教赵道君。”孙阳放下茶杯,行晚辈礼。
眼中褪去了曾经的那股炽热,像是第一次见到赵玉真一般,只是晚辈尊崇长辈一般。
“可尽情发问,贫道知无不言。”赵玉真轻声说道。
他明白,天道出手了,重新塑造整个世界的观念,需要抹去一些痕迹。
“按照如此运行方法,真气行过黄道中宫,便隐隐发疼。马玉师弟却无此番症状。”孙阳问道,“不知道君。。。”
赵玉真回过神来,片刻说道:“诠真教真气过于刚烈,男子修行正好合适,女子窍穴不同男子,狭了半分。不如你周天经转此平常多两次,柔化过后再经黄道中宫,兴许便无此痛苦。”
孙阳点了点头,照做了一遍,痛感确实减弱,但还未消失。
诠真二人便在葡萄架下的凉亭,请教了半日,眼中心底尽是崇拜钦佩之意。
所以,孙阳不会在原地等待,去等一个已经离去的人。同样,天道也在努力,逐渐抹去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愈合曾经被破坏的剧情,直至再也无人可证明有他来过。
隆国海域,三蛇岛之外。
被孙阳和马玉告知,云游而去的重明真人,以一苇渡江之姿,踏浪前行,速度竟是比隆国那雪松长船扬满了风帆之后还要快上几分。
海雾浓稠且厚湿,皆在重明真人四周流散化为云气。
王喆没有刻意去驱散这股似乎在有意无意阻挡他的海雾,以游玩的心态在这未知的海域上前行。
不设终点,到了他这番境界,天道之下,还没有什么东西刻意之下,捕捉不到一丝念头。
浓雾当中,有他寻找了千年的东西。
随心所欲之下,拨开层层迷雾,最终看到了的是,一座云遮雾绕的圣洁之岛。
踏步岛上,本可凭境界水波不兴的王喆,却是在厚重的落叶腐败气息之中踩出了沙沙声。
寒暑易避,却感到了丝丝凉意,抬头望这座岛屿,满目皆秋。
时维六月,三伏天气,江南火红似火,雀鸣如潮。
此刻的岛上,却垂如暮秋。
历经千载,见过人间无数,三千年前的秦之徐福,两千年前唐之李淳风姬虎燮,一千四百年前宋之陈抟。而今隆福无双至之王喆。心头泛起一股熟悉感。
他放空心思,随意在这座秋意盎然的岛上漫步着,三千年沉淀下来的松弛感,在这座岛屿被越发放大。
这一刻,没有复国想法的徐福,没有搅动天下想法的李淳风,更没有四处收徒的李长生,守卫骊山入口的王喆。
只有修了又一椿之后,齿发重生,缩回胎状,再重新长大,浑浑噩噩的书童姬虎燮。
随着地上落叶的腐败迹象减少,耳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叮咚丝竹之声。
不成乐章。
顺着那杂乱无章的曲调,姬虎燮来到一片竹林。
潇潇凉意,竹节枯黄,仿佛有些时日没有浇水了一般。
“不对不对,前三节拍,琴音为宫调,你再来。”
“错啦错啦,琴音之后,琵琶应是燕乐变徵之声,重来重来。”
熟悉的几十年,却陌生了上千年,但这个声音姬虎燮不曾遗忘。
拨开拦路的几支黄节竹,映入眼帘:松鼠趴于焦尾琴上,野彘双蹄踏鼓,一条大白蟒环起一把琵琶,蛇尾扫过琵琶弦,几只锦鸡以鸟喙叮啄编钟。
这些像是开启了灵慧的动物,将一席竹簟环外当中。
竹簟上,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间谪仙一般的人物随意,手中还握着一管玉箫。
是了,能让虎鼓瑟鸾伴音的岂是凡人。
感觉到有客远道而来,大唐乐圣抬眼,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虎头。”
乐圣一句,落英缤纷。
“好久不见,龟哥。陛下还是不肯见我?”
“他最讨厌便是你这套,几千年过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始皇陛下?”
《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府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