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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且把桃花归故里

易文君放下手中的活计,平静说道:“陛下是认为,宫中这些侍卫拦得住我?”

庆元帝摇了摇头。

“你们萧氏皇族,强娶我入宫。鼎之死后,我为羽儿所累,困守深宫。”宣妃像是自言自语,又在花苗中挑出几根杂草说道,“可如今,我两个孩子,一个被关入了天牢,另一个不知所踪。就连我那师兄,都不再与我倾心。我是自由了,但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我容身之所?”

女子感性,便是这般避重就轻,宣妃只道她没了容身之所,却不说整个国家差点被颠覆。

从宣妃的话中,似乎她此刻才明白,天下广大,自由并非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了自己的心之所念,再大的天下也承担不起这股自由。

“那留在宫中,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庆元帝转身,往芷蘅宫外走去,“朕以后,会给芷蘅宫留一片清净。”

世界男女之事,最是缠绵悱恻,何况是易文君这般绝色的美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她必然会引起各种天骄一般的男子争夺,自然不可能只与一名男子有一段刻骨铭心。

庆元帝不可以掺和这些乱如麻的故事中,快刀斩乱麻,替明德收拾这摊子,便抽身离去。

惊讶于皇帝只来片刻便离去,小宫女看不懂这新帝的行为。

只知道娘娘之后,便盯着被屋顶檐头分割成方块的天空愣愣出神。

庆元元年,五月。

披星戴月,紧赶慢赶两个月余,国子监翰林院终于寻便碑文字帖,将简化字体初版拿出来。

帝观之龙心大悦,夸赞此版字体通俗易认,询问之下,原来是翰林院编修范文纯出力最大。

夜夜挑灯,寻碑踏文,三千寻常字的简化,范文纯一人便整理一千一百余。

审定了这一版简化字之后,庆元帝便提议,以蜀中青城为试点,将启蒙读物《笠翁对韵》与《声韵启蒙》以简化字印刷版出,给青山学堂试用推广,由点及面。

文化传承,从来都是国家大事,有了传承,才能标榜正统,才有迹可循。不然明德帝也不会将修《明德大典》视为重要。

解决完雷家堡的雷唐火收归国有,还有文字简化之事。帝召国师上殿,重新示意,定国教为道教的封教大典之事。

尽管此番决定,从庆元元年初就开始商议,屡屡为齐天尘所拒绝。

可这次庆元帝却是生硬说道:“道家无为,乃最合乎自然之法,若是天下人人都可逍遥无为,这国家便不必加以管控,便能同水流一般,在河道内生生不息。”

人人都能逍遥无为,谁还会想要去推翻王朝。

“朕允你,统招天下道门,齐聚天启,将此次封教大典举办隆重一些。”庆元帝吩咐道。

既然皇帝都这般讲,齐国师只能硬着头皮接住:“臣,知道了。”

退出太安殿,齐国师赶回钦天监,便独自到了星月阁内焦急地来回踱步。

“师父,怎么从退朝之后,便是这般,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无法解决一样?”十二岁的紫瞳端着茶水,朝着向来跟随天道逢凶化吉的国师问道。

国师接过紫瞳递过的茶,看着这两年来,长高了不少的小徒弟苦笑着回答道:“陛下还是要强行确立道教为国教。”

“这不是好事吗?”紫瞳不解地眨着紫色的瞳孔。

“是啊,老国师,这不是好事吗?”两年前奔赴战场,后从战场上回来,略显沧桑与成熟的李凡松与飞轩一同踏入星月阁问道。

一连串响应莫衣先生的“愿往”,当时就是连同紫瞳和飞轩都整装待发,得亏老国师拦下来,不然这个十岁出头黄龙山独苗的小屁孩上战场还得了。

至于李凡松和飞轩,那是赵玉真的门下,便有心让他们随玉真去战场上历练一番。

等到永安王擒获敖玉,李凡松也跟着王师一同归来天启,继续在钦天监中交换学习。

“若是道教为国教,那天下众口相传,我道门一定会空前鼎盛。”李凡松说出自己的见解。

国师无奈对这少年道士,说道:“凡松,在你看来,陛下是有意扶持我道门是吗?”

三人一同点点头。

看到他们这般,国师叹了一口气,说道:“才与南诀北阙两处战,拼国运之事,定然有所损伤。”

“以道教为国教,教运便是与国运联系在了一起,陛下或许的确兴旺道门的想法。可同时未尝不是在想用我教教运,来缝补国运。”国师沉重说道。

言下之意便是说明,立为国教之后,国家的兴衰荣辱都与道门有关,若是将来隆国出来了一名昏君,道教第一时间便会被扣上“愚弄帝王”的帽子,随之而来便是清君侧。

“况且,儒释道三教,道统之争历经千年。被陛下立为国教,岂不是直接告诉其他两教,你们不如道教。”齐天尘的眼光,没有只盯着眼下的繁荣盛世,“那岂不是将我道家放在风口浪尖之上?”

紫瞳与飞轩相视一眼,他们年纪尚幼,听不出其中意味。

李凡松倒是反应过来了,沉重地顺着国师的思路继续:“确实,如国师所说。国家治理好了,是皇帝的功劳。若是治理不好,我们便成了祸国殃民的妖道。并且这番出风头,与我道家无为相悖。”

国师点了点头,颇有一番孺子可教也的认可。

“那。国师,陛下已经下令,封教大典不日便要举行。我们该如何是好?”李凡松急切问国师道。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国师看着他们三人说道,“同样希望也在你们身上。”

兰月宫,乃为庆元帝新修的寝宫。

新帝自然不能入住先帝的故居,所以工部紧赶慢赶,三个月内便建好庆元帝的寝宫。

今日到掌香监轮值,瑾仙焚起檀香,清雅的香气顿时弥漫兰月宫。

庆元帝不喜宫女奴婢服侍,自顾自解下臃肿宽大的龙袍。

刹那间,如兰似麝。

五大监中,若是要论萧若璃最看的顺眼的人,那便是眼前江湖侠气一些的瑾仙。

“陛下。”瑾仙将香炉调好,便对庆元帝说道,“国师修的是天道,天道指引的方向便是正确的,既然国师都推脱不立道教为国教,陛下为何还要坚持?”

在兰月宫中,私下只有二人,瑾仙才敢这般放肆问皇帝。

换下龙袍,穿上常服,庆元帝才觉得周身清泰了许多,笑道:“天道?瑾仙,你信这个?”

“臣只信陛下。”瑾仙说道。

庆元帝没有深究瑾仙的托词,道:“就算真的有天道,明德二十三年,与南诀一战,仙人亲口说天道崩塌。崩塌的天道下,国师修行的天道看到的又有多少是真。”

“是。”瑾仙说道,“陛下英明。”

“况且,国师的话不可尽信,曾在先帝早年时期,便有谶言自钦天监:白可守土,赤可开疆。”庆元帝提了一句。

瑾仙顿时明白,如今赤王被关押天牢诏狱,被迫守土。而白王却是货真价实地打到了草原深处,实现开疆。

二人处境,皆与国师的那一句谶言相悖。

“你下去吧。”庆元帝吩咐道,“朕有些乏了。”

“是。”将香调好,掌香监便出了兰月宫。

庆元帝随意坐下,恍惚间,仿佛记起来,好像有谁跟他说过国教之事。

可越是细究,印象越是模糊。

“来人!”刚遣退瑾仙,庆元帝不得不沿着这稍纵即逝的印象,在它完全褪色之前抓住。

所以又唤来人。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地:“陛下。”

“去,将明德帝二十三年,清平殿的起居注都给朕搬过来!”

要查先帝起居注,小太监一时间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愣着干什么!”庆元帝怒喝道,“还不快去。”

“喏!”小太监唱了一声喏,急急忙忙便去搬起居注。

流水账很快便被搬了上来,几乎近百本记录了明德帝一年言行的起居注。

庆元帝筛出来仅在清平殿中的记录。

自华锦入宫治病开始,到先帝与帝讨论美谥恶谥结束。

庆元帝脸色不对:“怎么会没有?!”

“回陛下,都在这里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

“知道了!你下去吧。”

如临大赦,小太监心底大松一口气。

庆元帝燃起无名怒火,年富力强的他远远没到未老先衰的程度,可回想起来这一切新政,无论是简化字体,还是立道教为国教,都只能依稀记得是明德帝所交代,有一个比明德帝更为关键的人物却被记忆隐藏。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偷偷抹去一些本应该存在的痕迹。

庆元元年,五月。剑心冢。

何去何从,无法无天四人,陪着已经佝偻了身躯的李素王,出冢送行。

“都已经八个大月的肚子了!还四处奔波什么!好好专心在冢内养胎便是!”李老冢主中气十足的埋怨声,对着那驾印了“李”字的马车说道。

“你这里叫剑心冢!冢!坟的意思,我孩儿在这地方出生岂不晦气?”夫人李寒衣与外公拌嘴,赵道君无可奈何地苦笑。

马车旁,已经中年续起胡须的英俊道士,用臂弯圈住因怀孕而丰腴,却依旧花容月貌的妻子,轻声说道:“外公,我本以为小仙女和其他女子不同。因为我那时还未见过怀孕的她。”

“哼。”已经要当娘的妇人,依旧被喊做小仙女,李寒衣轻声哼了一句。

“所以你便依着她?”李素王又不好对外孙女婿说重话。

“我曾听闻,山下寻常女子,显怀后,恶心反胃,性子也与之前有所不同。”赵玉真认真说道,“如今,小仙女更是因之前受过伤。。。”

“又不是你怀孕,怎么反而变成你絮絮叨叨了起来。”李素王不悦道,“我家寒衣,身体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李寒衣回剑心冢第一日,李素王便四处找来华锦,为其安胎,华锦把过脉之后,夸赞了一句胎儿发育得很好,很是健康。

老冢主一颗悬着的心才收回肚子里。

竟是一下子忘了,自己的外孙女婿是青城山上年轻的道君。

“小仙女说,带着孩子去看四时风景,这样孩子会受到各种熏陶。”赵玉真认真说道,媳妇的每一句话,他都奉为圭臬。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李素王恨铁不成钢,“挺着个肚子四处跑,万一她说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去摘下来?”

赵道君犯难了:“若是小仙女所说,那我便努努力。”

“啊。。。这。。。”何去何从相视一眼,不知还能说什么。

倒是无法无天在幻想,要是自己运气够好,遇上那么一位夫君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也就只是想想,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要修成赵道君的道侣,那得是多少年的福气。

女子怀孕后,孕激素水平升高,便会引起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凡间不清楚的男子,认为不就是怀个孕吗,还以为是妻子的“作”。赵玉真是没经验,但对于妻子从来都是顺从着,让她舒心。

“我也不会对玉郎提这般无理的要求。”丰腴了些的李寒衣,此刻不再同往日对人冷冰冰的性子,也染上了一些妇人才有的风情。

“那你们可别逛太久!”李素王瞪了她一眼。

“会的。外公,你这话在峨眉山上,娘就已经说过了。”李寒衣说道,“我们走了。”

看着外孙女被赵玉真扶着上了马车,李素王感慨,灵动蹁跹的女儿李心月还在记忆中,不过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而现实里她的女儿也已经要当娘了。

那道君正欲上车把式,却被老冢主拉住:“寒衣几年前要我打造的,那一把可以扛得住你东风的一剑,如今已经有了眉头。”

赵玉真一愣,东风和剑这两个词放在一块的话,他已经有两三年没听到过了。

他正欲告诉李素王,真理回来了,自己再也打不出一剑东风,老冢主不用再忙活。

却被老冢主抢先说道:“毕竟压上棺材本的,不费点时间打造不出来极品。”

语气中怨气极大,像是一辈子搭上了女儿,赔了外孙女,外孙还不争气的浪荡江湖从来没想过他这个外公,最后连棺材本都被迫掏出来的一老头。

“这是我最后一把作品。以后老头子我就封炉子,不炼剑了。”李老头的语气似乎软了下来,像是看穿了赵玉真要拒绝,提前给他堵住,“以你们青城山现在的名声地位,估计你以后也用不上剑了,算我送给我那曾外孙的。以后不管你们青城山怎么待他,他都是我剑心冢的传人。”

赵玉真沉默。

李素王也沉默,剑心冢一辈子都没那么亏过。

不,应该是剑心冢老冢主一辈子都是这样亏过来的。

“也为难你了,寒衣那丫头性子本就高傲难以相处,有了身孕之后更甚。”李素王淡淡说道。

“玉真,谢过外公。”尽管老赵走了,日子还得继续过,他赵玉真还有家人,“小仙女不管再怎样,都是玉真的妻子。”

“你们走吧。”佝偻着身子的李素王挥了挥手。

庆元元年,六月。

芳菲落尽,桃枝上刚打了拇指大的嫩桃,像是核还未硬之时,伴随着夏日蝉鸣。

一轮青城山的太上长老,以及掌教。都在桃师的阴影下焦急等待。

“小师弟,心情怎么样?”头发已经斑驳了的王一行,火上浇油地问道。

堂堂道君,这一刻也无能为力应付这大师兄一句。

虫二居终于迎来了新生命的啼哭。

“老赵,听到了吗,我要当爹。。。”一句话还未说完,已经意识到这无意义的分享,换不来识海中原本应该聒噪的回应。

赵玉真看了一眼稳婆抱出来的孩子,便急匆匆走向屋内,去见他的小仙女。

“小仙女,我当爹了。”坐在床边,握着她生产过后,筋疲力尽发凉的小手,大黄庭缓缓渡入。

“嗯。”李寒衣努力地点了点头。

在山下请上来的稳婆怀中平稳安睡的小男婴,被抱到刚生产完毕,苍白着小脸的李寒衣身边。

绝美了一辈子的仙女,一眼看到那婴儿皱巴巴的小脸,觉得如同一条大虫子一般,顿时丑拒无法接受,这是自己诞下的儿子。

所以怎么会有产后抑郁,若不是母子本就有着血脉上的天然联系,当看到那小小皱皱的一团摆在自己身边,总是无法接受的。

同月,封教大典,端阳节后进行。

道统大会,高坛做法,引天下道门齐聚,其他诸子百家亦来祝贺国教之立。

国师一改身披正红色道袍站立坛上,一甩拂尘,唱罢祭天贺表,受封大典开始。

庆元帝礼天后,下诏,道教受命于天,教化众生,为国家指明未来所行之道路,故立为国教。

顿时四方涌起欢贺之声。

如此大庆之日,定下国教之后,自然少不得一些节目。

道统大会后的道门大比,才是江湖人爱看的。

今日的启京,热闹非凡。

各地道门都不住摩拳擦掌,道教奉为国教,道家弟子自然水涨船高,那国师之位,自然是更加能享受到荣华富贵。

重要的是,国师年事已高,此次道门大比,未尝没有要选定下一任国师的意思。

今夜启京乃不眠之夜。

启京外,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京城内,盛世与喧嚣。

一大批道门弟子涌入,启京周遭一片欢声笑语。

明日便是道门大比,青城山的叔侄俩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也不知道师父师娘,会不会来。”即使李凡松上过战场,捶杀过药人,依旧不免在期待明日的道门大比,那真的名扬天下的机会。

“去年仙女姑姑和师叔祖来过那次,那会都已经有点肚子了。”飞轩提醒道,“估计,今年我们回山。。。”

“要有小师弟啦!”李凡松囫囵滚起,大半夜兴奋叫道。

“我要有小师叔了。。。”飞轩弱弱说道,辈分在那呢。

第二日,风朗气清。

要举行封教大典,道统大会,与道门大比。如果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那钦天监就别吃饭了。

年逾九十的国师乐呵呵地充当吉祥物,招待五湖四海的道家同门。

钦天监副监正谭泽居中主持道统大会。

“都快要开始了,那两个怎么还不来?”年近七十的天师黄昆仑皱眉说道。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接待完了神霄宫的掌门,国师抚须笑道,“师弟,再等一等,莫急。”

又磨蹭了一刻钟,这对青城山的叔侄才堪堪赶到,一大一小两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

“国师。”李凡松与飞轩有气无力地行礼。

“哟,你们俩这是,昨夜没睡好?”国师依旧满面春风,笑呵呵地说道。

“昨夜和飞轩,讨论了一夜小师弟,兴奋过头忘了休息。”李凡松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师弟?”国师也感兴趣问道。

“师叔祖家的孩子。”飞轩有气无力地插了一嘴。

“哦,那倒是,玉真这成亲好几年了,总该有动静了。”国师心情大好,正打算抬手掐指,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将手放下,笑道,“既然赶上了,就快进去吧。”

道教被庆元帝推上国教,国师也释然了,既然阻止不了,那便好好享受。

天下有名有姓的十六家道门,包括青城龙虎在内,弟子三十二人共聚会场。

共分为四组,两家比试,胜者参与下一轮。

为保证公正,掌剑监瑾威被国师请来,主持抽签事宜。

没人敢在一位大监手下做手脚,若是大监都不能公正,那便代表皇家一样不够公正,有所偏倚。

“规则,一方被打倒无力反击,或被打出擂台外,或者主动认输者。则另一方获胜。”钦天监副监正宣读道门大比的规则,“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下死手者,废除参赛资格。”

瑾威在场看着,估计没人敢下死手。

“第一轮!”谭泽接过小道士递过来的抽签结果,“龙虎山张素,对武当山张君保!”

“两个都是新面孔。”黄昆仑轻吟说道。

“这江湖啊,人才辈出,最不缺的便是少年郎了。”国师乐呵呵地说道。

上场二人比拼拳脚,相互行礼后。

张素疾冲向张君宝,抬手,手间隐隐擦出火花。

“那是?!”黄昆仑睁大老眼。

“嗯,天师府的五雷正法,已有雏形。看来龙虎山派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弟子啊。”国师说道。

随后,那武当山的张君保,却是丝毫不惧,一掌粘上了那隐约带着火光的手腕。

四两拨千斤,张素手有千斤力,却挣脱不开这轻巧的四两粘劲,在张君保带动下,整个人像是一团面,被张君宝甩成面条,口中只能发出惊讶之声,旋转着甩出了场外。

“轰”一下,重重砸地,那武当山上黝黑的少年露出洁白的牙齿:“承让。”

张素也不懊恼,站起身对台上的张君保也行一礼。

这突如其来的分出了胜负,让一众观众都还没回味过来。

“那小子!”黄昆仑本看好隐约练成五雷正法的张素,却不想一个照面便被甩下台去。

“雷法极刚,那孩子身上有一股柔劲,以柔克刚。”国师称赞道。

“这武当山的张君保,好像也就十三岁。”黄昆仑说了一句,“比紫瞳也就大个一两岁。”

“是个好苗子。”国师抚须说道。

随即,场中获胜者张君保突然挥手大喊:“大人!大人!我有话说。”

谭泽皱眉,这小孩好像个野小子一样不懂规矩。

可还是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要挑战青城山!”张君保指着青城弟子的方向喊道。

“什么?!挑战我们?”李凡松有些懵。

谭泽更是不悦,野小子要搅乱大比?

“可以吗?”随后张君保一脸天真地问主持大比的副监正。

“不可破坏比赛顺序!”谭泽出口严厉说道,“你家师父是如何教导你的?”

“我。。。”张君保被这么一说,有些羞赧。

“依咱家看来,一方挑战,一方接。也未尝不可。”掌剑监瑾威突然开口说话了。

“大监?!”谭泽心中恼怒,这瑾威怎么也跟着起哄了。

“武当方提出挑战,青城方应否?”瑾威内力深厚,声若洪钟。

“李师叔,咱们应吗?”飞轩悄悄问道。

“真麻烦,我还想着抽到后面的位置,可以补个觉呢。”李凡松打着哈欠说道。

“青城接了。”随即朗声回应道。

身负双剑,李凡松正欲上擂台,却看见了张君保摆手说道:“不不不,我不跟你打,你太强了。”

“啊?”李凡松惊掉下巴,太有趣了,他还选起来了。

“我听人说,青城山飞轩子,与我差不多大。所以,想试试与他的差距。”张君保不好意思地说道,接连提两次要求,他也知道不妥。

却不料青城山的李凡松立马回身,打着哈欠说道:“飞轩,找你的。”

“好嘞。”飞轩接过接力棒,踏上擂台。

“原来是这个模样。”张君保看着那微憨的清秀道童说道。

二人相互行礼,过后飞轩善意提醒一句:“我的力气可比之前那位对手大,你小心一点。”

“我会全力以赴。”张君保点了点头。

飞轩一步踏出,右掌轻推,金色光华的大龙象力手掌凭空而生。

那仿佛可拎地把,拉天环的无上威势对着张君保扑面而来。

“仿佛能将盘古分开的天地重新拉回一起。”张君保心中大惊。

那大龙象力已经朝他摁来。

“嗯?”飞轩疑惑,这手感如摁水中浮起的葫芦,蛮力摁下却依旧浮起,奈何不了他了一般。

缓如蜗行,张君保每一招每一式都在轻轻拨粘这大龙象力,接化发,使得一力不加身。

终究是不如大黄庭日日浇灌且被当年江湖上皓首穷经所追求《太玄经》所锤炼出来的飞轩瓷实,两人僵持着片刻,张君保新入武当才一两年,纯阳无极功还不够纯熟,先是体力不济,被大龙象力轻轻握住,然后送出了擂台。

“承让。”

散去大龙象力后,张君保双足重新找回地面,他心有余悸,耳边已经传来了飞轩的声音。

张君保感激飞轩肯给面子应战,已经得知自己同他的差距,无言对飞轩行礼。

几十年后,还有口相传,武当张山峰也并不是一开始便是天下第一,他还输给过青城的飞轩子。

飞轩得意转头向李师叔挑眉,却看见李凡松哈欠连连。

节奏被打乱了,谭泽面沉如水,不好发作。

“既然都已经乱了节奏。”听到唱名飞轩获胜,李凡松终于打起来精神,一步跨上擂台,站在飞轩身边,“倒不如索性,我青城山挑战你们其他各门,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要休息。”

“这!”国师与师弟黄昆仑相视一眼,事态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狂妄!”这下谭泽真的坐不住了,一拂衣袖。

先是武当山要跳开抽签指定青城山比试,现在青城山又站出来说让其他道门一起上。

“青城山的那么狂吗?”

“一人挑战我们全部!”

“不怕闪了舌头,然后闪了腰!”

四面八方不屑的声音传来,飞轩扯了扯李凡松的道袍。

李凡松安慰没事。

“青城山李凡松!你当真要一意孤行!”谭泽给了那小道长一个台阶,希望他借坡下驴,顺着下去就算了。

“一对一,要打到什么时候。”李凡松笑道,“副监正,我们还要赶着回山见小师弟呢。”

“好!好!好!”谭泽被气笑了。

“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咱家也多年不曾这般热血过了。”瑾威像是要任由事态乱发展。

“大监!”谭泽沉声说道,“这可是陛下定国教的大比!”

“咱家在这里,就是陛下的意思。”瑾威淡淡说道。

谭泽愣了一下,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皇帝立国教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要借道教这个工具,来实现他的目标而已。

“那,既然青城山这样申请。”瑾威说道,“各门各派意见如何?”

只见武当山,张君保在带头的师叔耳边说了几句,武当山领头人便回应:“我武当山投子认输。”

“既然他这样要求,那便成全他。”龙虎山上传来一道声音,是一位修成黄冠了的道人。

在龙虎山号召下,其余十四派接二连三来到擂台前。

李凡松看着来势汹汹的二十八人,想了想,解下青萍剑,交给飞轩,自己却拿出木剑蚍蜉。

“小子,你什么意思?”龙虎山黄冠道人张玄择,先帝在位之时已经成名的羽衣卿相。

“怕你们扛不住。”李凡松解释道,“点到为止,我怕一不小心就伤了你们。”

“欺人太甚!”

被李凡松这目中无人的话语挑衅,群英义愤填膺。

“今天,贫道便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黄冠道人张玄择怒不可遏地说道。

龙虎山的羽衣卿相,从来都有以权似王侯,重如龙虎的美誉,更有一朝掌管天下道教教务,何时被如此黄口小儿讥讽过。

“替我师父教训我?”李凡松昏昏欲睡,反问,“天人降临之时,敢问这位黄冠道人在哪?”

张玄择一愣,久久才憋出一句:“我得存己身,为道祖保留传道之用。”

言下之意,他当时不能死,他还要活着发扬道教。

“啰里吧嗦,不外乎四个字。”李凡松嗤笑,“贪生怕死。”

离火阵心诀萦绕周身,炽热之感扑面而来。

“师兄!”黄昆仑看着事态继续发酵,指望国师出手。

“师弟,你还没看出来吗?”国师摇了摇头。

“看出来什么?都要动真格打起来了。”黄昆仑焦急说道。

“陛下有他的的用意。”国师淡淡说道。

黄昆仑一愣,之前一直是站在道门立场上思考,却从来没在庙堂的立场上考虑过。

“刚给了一个甜枣,又立马来一巴掌。”齐天尘看着擂台上,往李凡松攻去的众人,“陛下在用李凡松,压一压道门的气焰。”

黄昆仑才有觉悟,封教大典过后,若是陛下真的如此重视国教,为何会只派掌剑监前来,掌剑监又为何会任由张君保和李凡松这般胡闹。

“咱们这位陛下啊。”国师苦笑,“当王爷的时候风流潇洒,放荡不羁最不乐意就是当皇帝。可真被推坐上那个位置,手段不一定比先帝少。”

国师解释完,黄昆仑才恍然大悟,制衡从来都是帝王心术中最重要的一环,道门今日之繁荣鼎盛,就该想到了会被套上牢笼而约束。

他苦笑:“多谢师兄解惑。”

“青城山归元道君座下大弟子,李凡松。”李凡松看着冲杀过来的众人将木剑蚍蜉抛起,蚍蜉垂地,散发出灼灼光华。

地上氤氲出五行八卦阵,蚍蜉剑也垂直地面围绕他旋转,一化二,二化四。

“不好!是,诛仙剑阵!”黄冠道人张玄择看清楚了李凡松的动作,提剑一道剑气冲入。

李凡松左手单手掐诀,右手伸出,小一号的大龙象力捏住了龙虎山的雷法剑气。

他道法是比飞轩差,但并不代表他不会。

剑阵成型,李凡松手握剑指一挥,四把幻化出来的,诛仙剑,陷仙剑,戮仙剑,绝仙剑。

化作二百光剑,如蚕围蚁附,向二十八人弥漫而上。

青城山向来习惯于一人包围多人。

如同蚂蚁一般攀附而来,其余道门弟子艰难抵挡着来回穿梭的光剑。

唯独龙虎山的张玄择逆流而上,逼进李凡松身前。

“哦?”大黄庭刻意流转周身,清洗了一身疲劳,“你毁了我的睡意。”

怀中,一颗舍利淡淡发烫,玄之又玄的奥妙从他身上微微散发。

李凡松倒持蚍蜉,背后阴阳二气在旋转化为太极。

“纯阳剑,起。”一百道纯阳剑气光速流转,一气百里,将逆流而上的张玄择逼退。

大黄庭生生不息,辅助离火阵心诀,李凡松剑气不绝。

“神霄宫,认输。”

终是有人撑不住了。

接二连三的认输之声响起,光剑散射的范围逐渐收敛。

“茅山,认输。”

“不休林,认输。”

。。。。

最后,只剩下张玄择在负隅顽抗。

“你还不认输?”李凡松饶有兴致看着这位比他大了不知几岁的黄冠道人。

一百道纯阳剑气与诛仙剑阵的压力全部加在了他的身上。

他硬是咬着牙没说出认输二字。

“好。”李凡松认真了起来,这种对手值得他认真对待。

剑气尽数收敛归蚍蜉上,木剑散发淡淡的光。

张玄择并不认为李凡松是给他喘息。

“这一剑,叫君子不争。”蚍蜉浮空而起,被李凡松以掌推出。

“儒家浩然的味道。”黄昆仑看出来了,担忧问道,“师兄,道门大比,以儒法胜之,可有不妥?”

一剑怼到张玄择腹部,将其怼出擂台之外。

剑意无锋,却顶得张玄择腹部生疼。

我乃君子,自然劝你不争。

“哼,多谢手下留情。”掉落擂台之下,张玄择虽心中还有不悦,可依旧认可了李凡松的实力。

“承让,承让。”李凡松收回木剑,对着十五处道派作揖。

看着擂台上春风得意的李凡松,国师抚须满意说道:“道家讲究道法自然,黄师弟,既然天道认可,允许儒法的存在,那儒法属不属于自然。”

“自然属于。”黄昆仑说道。

“那李凡松效法之,取得胜利,又有何不可?”国师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观之,陛下将来,则会熔百家为一炉,使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师弟怎还放不下门第之见。”

“是师弟我着相了。”黄昆仑细想了一下,无奈说道。

得到监正的首肯,谭泽不情愿地宣布:“此次道门大比,青城山李凡松,获胜!”

“青城山李凡松,获胜!”

那一日,道剑儒李凡松的名字,响彻启京。

那一日,人们都记起来了曾经赵玉真的谶言:“青城当兴,兴在凡松。”

兰月宫,书房。

瑾威将道门大比的结果带回给庆元帝。

“哦。”庆元帝放下手中带回批阅的奏折,“这么说,青城山的李凡松一人群战二十八人,最后胜利。”

“回禀陛下,的确如此。”瑾威公公说道。

“陛下,既然您并不在意这国教,为何还要让李凡松拔得头筹?”瑾威本不应该多问,可庆元帝并不同于明德,他吩咐做事都会讲明。

“明德二十三年那一战,世人都知南北离阙都有战场。可那天上的异象人人都是看到了的。”庆元帝说道,“其中,乃青城山付出最多,赌上了百年武运,挺身而出拦截天人。”

“朕不是赏罚不分,可赵司正不愿入朝为官。既然如此,朕便赐他青城大兴一场。”庆元帝说道。

“青城当兴,兴在凡松。”庆元帝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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