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沐家园林的马车,车内温暖如春。
车厢内,苦瓜脸的屠倍力面对着闭目养神的沐春风,说不出一句话。
“公子。。。”最终,屠倍力开口,“那秋庐,可是咱们沐家培育种植各种珍稀药材的地方,你。。。”
“你是不是觉得本公子太败家了。”沐春风眼睛不曾睁开。
屠倍力点点头道:“是。”
“你忘了,咱们沐家是干嘛的?”沐春风又问。
“没忘,咱们沐家是这北离最大的做生意的。”屠倍力说道。
“哪有生意人做亏本买卖的。”沐春风睁开眼睛笑道,“明面上是我送给师父,那实际上师父不还得传给弟子吗?”
屠倍力一乐,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可仔细想了想,嘴角又拉了下来:“公子,你就那么确定,你活得过那位小神医?人家不仅是神医,年纪好像还比你小诶。你能不能挺到人家把秋庐传回给你,都是未知。”
“啊,这?”沐春风得意的神色凝固在脸上。
岳阳汨罗交汇之处,已经下过一场大雪,今晚月悬当空。
一间已经打烊了的客栈被“吱呀”一声推开门,抖落一身雪,进来的艳俗大红袄上传来赤水嘴巴最碎,令人“厌烦”的红衣鬼的声音:“哟,小雨,还在吃鱼啊?”
客栈内,苏暮雨在慢条斯理地享受一碗银鱼莼菜羹。
碗中银鱼透明,细如面条。冰天雪地里,难得有一抹莼菜的翠绿点缀其中,客栈的厨子手法很好,将银鱼的腥气去了,莼菜的清香,火腿的浓香都很好地交汇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爱吃鱼。”苏幕遮走近餐桌,执伞鬼的边上还有王富贵在一块地图上写写画画。
“你看看你,上次在临安吃的什么西湖醋鱼,西湖是西湖,醋是醋,鱼是鱼。一菜三味,简直了。”苏幕遮毫不留情地吐槽道,“如今在这洞庭湖边上,你也是吃鱼,不腻啊?”
执伞鬼放下舀羹的手,调羹与碗轻轻磕碰了一下,撞出清脆的声音,他扫了苏幕遮一眼。
红衣鬼自讨没趣,转向一旁的王富贵,道:“富贵儿啊,跟姐姐说,那死鬼和你家谢大先生呢?”
王富贵头也不抬,说道:“大家长在湖边,师父不知去哪喝酒去了。不是说好了,加入你们赤水,人人都用一个带鬼字的代号?红衣鬼前辈,请喊我鬼谷子。”
王富贵很难理解,眼前这位红衣鬼在赤水的地位,很是尴尬。
辈分高得出奇,赤水从上到下,无论男女老幼见到她都要喊一声小姑,连最为严肃的执伞鬼也不例外。
可是干的活又是最杂最无语的,好像一块砖一般,哪里需要就能搬到哪里去,毫无特色可言。
“有个了不起的祖宗就了不起啊?”苏幕遮嘟囔道,“姐姐就乐意叫你富贵儿,承袭你家祖宗鬼谷子的名号你也心安理得。”
王富贵也学苏暮雨一般,不再理她,对着品尝银鱼莼菜羹的执伞鬼说道:“执伞鬼大人,如今江南的暗河据点已经被我们赤水所接管,一路北上之时,侵扰得所有确定了的贪官污吏官不聊生。我们赤水逐渐在百姓中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目前这湘江据点也被拿下,接下来。。。”
王富贵加入了赤水,同赤水众人,一起抗击鱼肉百姓的官府和围剿回收暗河残留在江湖四处的残部。
执伞鬼放罢手中的鱼羹,洗耳恭听道:“还请鬼谷子小先生明说。”
“近年来,庙堂纷争与江湖风雨接踵四起,江湖乃庙堂的晴雨表,应是明德帝身体每况日下,无法把持朝政了。依据我的分析,暗河如今被我们围剿包抄,只剩一个地方可以落脚。”王富贵说道,“那个地方也恰巧是官宦成群。”
“天启!”在这间小小的据点内赤水的执伞鬼与鬼谷子同时说出同一个城市的名字。
客栈外边,下过雪的洞庭湖,干净澄明如洗过一般。
山似覆在银盘上的青螺,月出惊山,比灯笼还大还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倒映在如镜面一般的湖面上,亲身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谢宣为何会把“洞庭月”列为宇宙奇观。
才会明白为什么诗仙李鹤时为什么会有:“且向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的诗句。
这如此美妙的景色,佐酒岂不更好?
淡淡的月光将岸上的几株凌寒傲雪盛开的梅花点缀得分外高洁。
一人头戴斗笠,不顾美景月色,孤零零地站在梅花旁。
近看,却是半张修罗鬼脸,可怖地横生在脸颊上。
赤水的大家长余理,看着同样孤独的几株,被落雪压弯梅树,低沉的嗓音轻声念道:“冰姿玉骨净无暇,驿外湖边处士家。倘使牡丹开得早,谁人风雪看梅花。”
“怎么?开始自比梅花,觉得走上这一条道路亏了?”谢君豪提起酒葫芦饮了一口酒,有些醉意地说道。
“谢大先生。”余理行了一礼,道,“替梅花鸣不平罢了。”
“托物言志,哪里是只为梅花鸣不平。”谢君豪又饮了一口酒,笑道,“倘使梅花开得早,谁人风雪看梅花。有种不甘心只开在风雪的味道。不过梅花便是梅花,若是像牡丹那般放在温室里培养,怕也是开不出花朵。”
谢君豪仿佛不尽兴,有大口灌了一口,道:“世人皆知牡丹华贵艳丽,雍容尔雅,气度非凡。可牡丹无香,谢某更欣赏的是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余理沉默,第一次见第一位谢先生,也是在这种雪天。
“你与那李凡松不同。”谢君豪说道。
“谢大先生见过师兄。。。”余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见过李凡松?”
“嗯。”谢君豪点了点头,“他当时跟在谢二身旁,我见谢二的时候见过一面。”
“李凡松将来会是青城山的门庭。一如那璀璨的牡丹,会被众星拱月。”谢君豪看了余理一眼,从他的铁面上看不出喜怒,“你就好比这洞庭湖畔的梅花。”
“虽然各有千秋色,而我更欣赏,遥知不是雪,有淡淡暗香透来的梅花。”谢君豪走近拍了拍余理的肩膀。
“如今的赤水,在百姓中颇具名气,有些百姓还将你们赤水当成了青天大老爷。”谢君豪笑道,“你们赤水也能名正言顺地在街上逛,这也是替苏暮雨实现了让暗河新生,出现在光明下。”
余理不懂怎么回应。
“这一路北上,清剿暗河残部之时,也捣毁了许多为官不正的官员阴谋。连百姓都认同了你们这种暗中的执法,暗地里称你为铁面判官。”谢君豪不无夸赞,可是话锋一转道,“可是这并不好。”
余理洗耳恭听。
“你们这一代的赤水可以保持多久这样暗中执法?”谢君豪忧虑道,“若下一代赤水不能完成这种伟业,而百姓又产生了依赖,那谁会成为其中的罪人?是不是又会成为一个循环?”
“那依谢先生所见,余理应当如何?”余理问道。
“我也不知道。”谢君豪苦笑,又是饮了一口酒,“治国之事,若是可以同天子商讨,给出一些建议或者方案,那是最好不过。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种古论,不知能不能套用到今日之境况。”
余理点头认可,即使强如师父,如谢先生这般,也说不出如何让天下大同的方案。
“不过不必着急。”谢君豪笑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全天下人一同的事,你不必自己独自扛在肩上,或许还有许多与你志同道合的人也在为之付诸努力。”
“谢大先生也是吗?”余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