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庙是沐府所管辖,出了问题,沐府也有一定的责任。
听闻如此,余理默默转身,便要离开。
“大家长?”执伞鬼出声问道。
“明日到府衙,我要看着这个崔秸,是如何的结局。”余理生硬地说道。
这般当街杀人案,知县为了平息,也会公开审理。
只是可惜了这般中秋团圆的日子,却是有两个家庭陷入破家之苦。
明德二十二年,八月十六。
清晨一大早,青州府下辖的三官庙府衙,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
“这个府君,听说是月前刚从临安那边调来的。说是叫海吉,字波平。”混迹人群中,苏幕遮轻声说道,“一个月左右,就颇有手段地,让本地人都称为海青天。”
“威。。。武。。。”
惊堂木终于拍下,窸窸窣窣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带人犯,崔秸。”一声颇有威严意味声调。
余理稍微抬起斗笠,看到一位颇具威严的中年男人,略显疲态坐于堂上。
那独臂的崔秸,被上了脚镣枷锁,无神地跪在堂下。
“崔秸,青州人士。年三十八岁。天启十年参军,后负伤归田。”海吉一字一句说道,“因家中奉养老母,昨夜制了些许冰糖葫芦于三官庙街叫卖,却被当差市监李穑强行将其货充公。”
“犯人崔秸,怒火攻心,取串山楂之竹签,当街刺死当差的李穑。”惊堂木又是一拍。
“本官昨晚已阅读过卷宗。可惜法不容情。”海吉说道,“杀人偿命,犯人崔秸,你可知罪?”
崔秸木木然点了点头。
“崔秸,本官问你,你可有讼师?”海吉不忍,多问了一句。
“小人家徒四壁,无长物请讼师。”崔秸好似认命了一般,“海青天,我。。。”
“有讼师,有讼师!让一让,大家让一让,崔秸有讼师。”
崔秸还未说完,人群中挤出一个声音,一个穿着儒衫清秀的身影挤开人群,钻了出来,道:“有讼师,崔秸有讼师。”
“死鬼,那讼师好像跟你差不多大诶?”苏幕遮回头。
余理只是看着场上的变化,没有回应苏幕遮,也没有过多做声。
“何人扰乱公堂?”海吉眉头皱了皱,惊堂木拍下。
“回海大人,在下王富贵,乃崔秸的讼师。”王富贵报上姓名道。
“可是你的讼师?”海吉问向崔秸,崔秸却是一脸疑惑。
“是沐大公子指派我来的。”王富贵说道。
崔秸木然的眼神里灵动地闪过一丝感激,随即又转为一潭死水。
“既然是崔秸的讼师,你还有何话要说?”甄别了王富贵的身份真假,海吉轻抚胡须问道。
“海青天,海大人。”王富贵对海吉施以学生之礼,“学生确有一言。”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是古已有之的正当职业。崔秸,从贫困的家中来到青州繁华之地。为生计与奉养老母这些重担,压得喘不过气,他本就有残疾,比不得正常人。只能被迫从事这样一份沿街叫卖手工食品的卑微职业。”
海吉静静抚须听着,并未打断王富贵。
“生活窘迫,收入微薄,可崔秸依旧堂堂正正,淳朴地面对生活。无论再如何艰难,他依旧没有去偷去抢。没有损害他人来造福自己。”
“如今,我在海大人头上明察秋毫的匾额下问问诸位。当一个人赖以生存的饭碗被当面剥夺打碎,被如此逼上绝路,各位可否会做得比崔秸更加过激?”
王富贵堂堂正正地发问,府衙安静得针落可闻,无一人可回答这个问题。
崔秸开始,也有了触动。
“崔秸,本是孝顺守法之良民。于南诀战场奋勇杀敌,负伤离营归家,北离不曾为其离营后的生活着想过,独臂崔秸也不曾抱怨,仅靠自己剩下的手臂,制作小零食来过活。”
“南诀北离大战北离之下,又有多少离营军人如同崔秸一般不得安置?”
“海大人!”王富贵朗声说道,“看这府衙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多少人在关注崔秸的命运?若崔秸真十恶不赦,今日升堂,王富贵为其辩驳早就该被淹没于腌臜之中。”
“法谚有云:立良法于天下者,则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国者,则一国治。海大人与此间诸位,我等要用什么发去寻求怎样的一个北离?是让百姓更幸福还是更困苦的北离?若治崔秸之罪不妥,崔秸家中老母该如何过活,海大人十年,二十年之后回想起此事,该如何面对自己?”
“作为区区一介讼师,富贵无权对北离律法指手画脚。”王富贵说道,“法不容情,可是大人,为父母官者,应当让百姓更加惨烈还是更加轻松?”
“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市监李穑,难倒还要失去崔秸吗?”
海吉手停在了须上,不再抚动,而是在认真思考。
鸦雀无声的府衙,人群中苏幕遮偷偷说道:“这娃也是伶牙俐齿,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不过那崔秸也确实可怜。”
“还请海大人,让世人知晓,虽然法不容情,但是法也是具有温度。”王富贵恳切道。
“啪。”一声惊堂木落下。
“且将崔秸收押。”海吉威严说道,“等本官捋清思路过后再审。”
堂前无一人有异议。
“大人,英明!”王富贵以学子礼,深深鞠躬。
“威。。。武。。。”声起,四周人群如潮水退去。
苏幕遮被人群裹挟推动走向犹如中流砥柱一动不动的余理与苏暮雨。
“走啦?!”红衣鬼问道。
余理不理会苏幕遮的发问,只是盯着仍站在公堂上的王富贵,说道:“这个人,我要了。”
“是,大家长。”执伞鬼应下。
“不,应该说是,赤水要了。我亲自去请他,加入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