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见杨飞彪和杨飞虎哥俩个从屋内走出,程海说:“你们哥俩不在这吃呀?”杨飞虎说:“吃啥吃,忙完了我回去了。”程海说:“明天三点来钟得起来,拿尖头锨你和飞彪去给你姐夫打墓去!咱们赶早不赶睌。”杨飞虎应声答应,走出屋去。程海又不忿地说:“别看杨自厚他先回家了,待会我得告诉他明天早上和老三俩都上坟地去打墓去。”
程海边说边教众人上炕就座,这时程德旺见一切都准备馁当,便对老爹程海说:“爸,你先在这吧,我得回去了。”程海说:“那行,你先回去吧!”程德旺说着要走,邢德运诚意挽留不住,于是便任程德旺回去了。杨氏兄弟,闻讯赶来的邢家亲眷,连同张木匠、程海、阴阳先生、王二和等人,一干人等约有三张桌,邢德运首先向程海和阴阳先生的小青花瓷杯内倒满酒,接着向几位舅舅及亲属们依依满酒。
邢冲壮年而去,死人的酒宴注定充满了悲沉的气氛,女亲眷们都围坐在饭桌旁悲悲切切,难以入饭。杨自知先提起酒杯喝责说:“别难过了,人死了一了百了,该吃饭都得吃饭。”妇女们听言才勉强拿起碗筷。杨自知举杯邀程海和于先生先及张木匠说:“来!忙活一天了,喝一口。”
那小酒杯酒量好的人两口肯定能干进去一杯,可悲丧之事,大伙都收敛了情绪,杯中酒沾唇为饮,都默默用菜。
杨自乐在村中乃饮酒常客,品了一回口中之甘苦,自叹说:“这酒行,在春风酒厂装的。”王二和说:“真是行家,一喝就喝出来了,你五哥亲自在春风酒厂买的。”程海吃下一口菜,对大家说:“今天晚上守灵就咱桌上这些人了,行不行?”大伙都答应没问题。于先生说:“咱们主要看着点过桥灯别灭,别让香断流,勤在棺材前烧点儿纸,多磕几个头就行。”程海说好,一切都照先生的要求照办。
晚饭结束得很快,没有人贪恋饭桌,程海坐在炕沿上卷上一根烟,琢磨说:“明天抬棺材还得几个人,得找几个体格好的。飞彪和飞虎得上坟地打墓去,明天扛棺材也得几个人。”杨自德见程海有些犯难,便说:“明天我和老五俩,再加上四哥、五哥(四哥五哥指的是杨自知和自重。)不够的话明天看看谁来再安排还不行吗?”
程海将烟点着,说:“那也行,明天再加上杨自强,再找两个换班的。咋地也得找八个人。”程海抽了一口烟,起身对杨自知说:“老四,打狗干粮、五谷粮,编小筐和金童玉女的谷草都准备了吗?”杨自知干脆说:“都有,现成的,装五谷粮的小筐等先生编呢?”
于先生忙说:“我现在得着忙扎金童和老牛呢,得找两个帮手,呆会儿天大黑了就更不得眼了,小筐谁会编先编出来,那玩意拧上就行,好整。”杨自知见此说:“先生没功夫我编,这玩意没啥难的,一会儿就编上。”说着杨自知出去准备。
程海对于先生说:“对劲,先生你有啥事告诉我,我就给你安排了。那啥老五和万新宝在跟前帮先生打下手,老早给老牛扎出来,等黑灯瞎火地那小煤油灯更不得眼。”杨自乐和万新宝都说没问题。程海接着又问先生说:“先生还有没有要吩咐的了?”于先生想了想说:“没啥事了,大伙该忙啥就忙啥去吧,没事就歇着吧,都累了。”程海对杨自知和邢德运说:“那行了,没啥事我得回去了。”邢德运多多感谢,要求程海再多坐一会儿,程海说:“我得上西头再找两个打墓的人去,后院你那大舅他们几个那胆跟耗子似地,那家伙老早就蹽了,看样子咱们也指不上啊。明天早上我再早点过来。”
转回身程海又对于先生说:“完了晚上有啥事先生帮着张落张落,多操点心吧,我就回去了。”先生说:“没啥事了,爹们儿这么大岁数都累了,快回去歇歇吧!这有我呢。”程海听言欲回家,邢德运和媳妇一行人出门相送。程海劝说道:“都回去吧,别送我,赶紧回去啥没整好张罗张罗,我明天早上就过来。”众人送程海走出大门,见程海远去的背影,邢德运媳妇叹说:“老程大舅都六十来岁了,跟着忙活一天了,可真够意思,赶明个人家有啥事你可得早点去帮忙啊!”邢德运点头。
送走程队长,众人哀思之余是准备明天丧葬仪式上所用之物,杨自乐和万新宝伴在阴阳先生左右,帮忙随其差遣,看于先生拿着秫秆娴熟地扎弄起来,如写意一般潇洒自如,杨自乐和万新宝如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看得津津有味,打下手都兴致满满,乐此不疲。口中不住地称赞:“这才叫绝活呢,要不能叫先生。”骨架扎完毕后,外面糊上一层白纸,于先生又亲手剪了老牛的尾巴穗,基本上已经有老牛的模样,于先生又提起他的神笔来,亲自为老牛画上眼睛,如画龙点睛一般,老牛栩栩如生呈现在大家面前。众人一见都说真有两下子,这先生真了不得。于先生自谦说:“这有啥了不得,你学一阵子,你也会。”众人听了一味地摇头。
倏忽间星月早上,邢德运在外面为父亲烧了香,跪在棺材前又烧了些纸,上屋看时,于先生已忙得满头大汗,老牛和牵牛的金童玉女已经炸扎糊完毕。程德云赞叹说:“先生干活麻溜快,真不得了。”于先生摇头笑说:“我这都干多少年了,熟练了。”遂又问邢德运:“今天外头挺好的,风平浪静的,人省事多了。”万新宝也说:“那不咋地,要不然的总上外面看管香火去。”杨自德看了看灯窝上的煤油灯,探问说:“现在有几点了?”杨自乐说:“现在要到夏天了,黑天就得八点钟,整不好有九点了。”杨自知一听便说:“那啥玩意,大伙别都挺着了,换着班,该睡觉的睡觉,要不地过半夜该困了。”
杨自乐和万新宝说:“那我俩先看着,到后半夜睡,我总是后半夜犯困,我怕挺不住。”杨自知点头说:“行,你们岁数小,过半夜真怕挺不了,那我们哥几个先睡了。”说着杨自知、自重、自德哥几个先倒在炕上睡了。杨自乐和万新宝则看着阴阳先生提起笔来书写挽联曰:驾鹤西去仙影渺,人世空留雁悲啼。杨自乐看了看于先生的墨笔不错,这两句挽联也颇具韵味,口中赞道:“这几个字写的真像样,挽联也有含义。”于先生自嘲着说:“都是这几句,写七八年了,哪有写不好的。”先生放下笔,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杨自乐笑着说:“我这阵子也忙活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