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满是鸡屎的鸡蛋。
有几双满是补丁的布鞋。
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
牛犇死死的闭着眼睛,眼泪也早已打湿了面庞。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没了骂声,没了哭声,牛犇睁开了眼睛,周围,早已空无一人。
缓缓站起身,牛犇没有去捡地上的任何东西,解开包袱,慢慢走向村口,一边走,一边佩戴破损的不成样子的甲胄。
一个赤着脚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扬起手,最终还是不忍心落下了手臂,忍住了眼泪,却忍不住关切,笨拙的为牛犇穿戴着甲胄。
越来越多的人又聚集了过来,那些老实本分的妇人们,那些平日里泼辣的很的妇人们,紧紧拥抱这牛犇,是那么的用力,那么的不舍。
牛犇走了,离开了牛村,村口处,所有人都在目送他,直到牛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盘山路上,震天的哭声爆发了出来。
牛犇,因瀛贼而来。
牛犇,又因瀛贼而走。
这便是东海三道,东海三道的百姓。
他们,对瀛贼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有着可以蒸发海水的怒火。
他们,也有着最坚韧不拔的内心,若是爱,便爱的内敛,若是恨,便恨的炽烈。
他们,当他们看到了,听到了,知道了,确定了,确定了朝廷当真要攻打瀛岛时,他们也会变的狰狞。
瀛贼永远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温顺的绵羊,为何会变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这并非是东海三道的百姓们软弱,而是他们没有刀剑,没有甲胄,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一丝一毫都没有。
但凡,但凡哪怕有一点可以反抗的机会,他们会让瀛贼知道,仇恨可以让一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人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对付怪物,唯有变成更加可怕的怪物!
欺我、辱我、杀我,早已令我千疮百孔,早已令我生不如死,既如此,那我甘愿成魔,唯有成魔方能屠魔。
牛村发生的一切,这一幕幕,在无数村落和城镇中发生着,不止牛村,还有桐城,不止东城,还有东云道,不止东云道,整个东海三道都认识如此。
募兵令张贴在了大街小巷,张贴在了任何有人烟的地方,张贴募兵令的都是杂兵或是那些京中来的公子哥,他们张贴了募兵令后,声嘶力竭的喊着,解释着。
开战,靠的是人,拿人命去拼。
即便有火药,那也需要大量的人手。
韩佑想要一战而定,必要破釜沉舟。
无论是防守海岸线防止瀛贼玉石俱焚,还是登岛作战将瀛贼打的亡国灭种,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募兵,一种是卸甲老卒,会驾船与擅海战的优先。
至于所谓会游水的,但凡在东海三道生活的百姓基本都会游水。
第二种则是民夫,懂船,哪怕是懂木工的都行。
第三种则是新卒,不会登船,而是接替原本大营之中的军伍。
韩佑很清楚,一个国家能够多长远,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从这个国家对待英雄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从军的,都是英雄。
在节骨眼上了战船前往异国征战的,更是英雄中的英雄。
韩佑来东海,让小伙伴们查抄了那么多世家,获得了那么多钱财和田地,分文未留,全部交给军伍的亲族们,一文都未留。
他相信老八会理解他的做法,也会支持他的做法。
此时的桐城大营,韩佑亲自站在门口迎接着一批又一批赶来的入营军伍们,对每个人都拱手施礼。
这些新卒们并不知道韩佑是谁,入了营后顺嘴打听了一下后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何许人也,受宠若惊。
可真正受宠若惊的是韩佑,他从未想过,一纸募兵令可以让无数好男儿跟随自己踏上战场。
“奇怪。”
韩佑侧目看了眼王海:“为啥好多入营的人都是鼻青脸肿的,在家里被媳妇儿家暴了?”
王海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对东海来说,一旦儿子、兄长、父亲踏上了战场,那么一个家就是残缺的,本就雪上加霜的家,更加的残破不堪支离破碎,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会踏上战场,他们的亲族,依旧会支持他们踏上战场。
打他们的儿子、丈夫,是因恨。
支持他们的儿子、丈夫踏上战场,同样是因为恨。
刻骨铭心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