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想到讲经人欧麦尔煽动突厥对抗大唐,又在关键时刻开溜的行径,史笸箩就气得再度将手按向了刀柄。
如果此战自己还有机会活下来,他发誓,一定要杀了欧麦尔,用此人的脑袋,祭奠所有战死的突厥勇士。
如果不是讲经人的煽动,自己的父亲不会第一个造反。
大唐根本没有足够的人马,控制整个草原。自己的父亲如果选择继续隐忍,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朝廷册封为金微都护。然后就可以像现在的婆润一样,协助大唐征讨其他叛匪,合理合法扩充自己的实力和地盘。
当金微都护府的实力和地盘,扩张到可以控制住大半个草原和所有突厥部落,届时,再竖起阿史那家族的旗帜,根本不要大食人的支持,十万突厥狼骑也能席卷塞外,进而剑指中原。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史笸箩可以保证自己至少还能够再拖住姜简五天,但是,五天之后呢,又会怎么样?
他相信,自己的父亲未必会派来援兵,高侃却肯定会带着燕然唐军主力赶到浑河南岸。
到那时,除了战死之外,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带老子去见沙钵罗特勤,老子要见沙钵罗特勤,老子要见沙钵罗特勤!”中军帐外,忽然传来叫骂声,听起来好生熟悉。“别找死,耽误了老子的大事儿,你担待不起。你不认识老子?你他奶奶的去打听打听,老子跟着特勤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尿泥呢……”
“史金?”史笸箩大吃一惊,三步两步冲出了中军帐。目光所及处,果然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自己曾经的贴身侍卫史金,另外一个,却是去年秋天就失踪的伯克茨毕。
“特勤,奴才可算活着又见到了您。”不待史笸箩看得更仔细,史金已经挣脱了押解自己的狼骑,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史笸箩,沿途中,留下一串清晰的水渍。“奴才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呜呜,都无法再回来见您了呢,呜呜。奴才,呜呜呜……”
一边说,他一边不停地向史笸箩行五体投地大礼。不经意间,光秃秃的右腕被火把照了个清清楚楚。
“史金,你的右手呢,你的右手怎么了?”史笸箩饶是性情凉薄,也被史金哭得鼻子发酸。蹲下身,双手扳住史金的肩膀,用颤抖的声音询问。
“没打过别人,呜呜,被人家用刀给砍了,呜呜……”史金抬起左手抹了把眼泪,抽泣着回应,“奴才本以为自己死了,谁料到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送到了姜简那里。特勤,奴才怕死,没勇气自杀,被姜简逼着做了马夫。”m.81book.com
史笸箩听得心里打了个突,立刻松开了史金的肩膀,咬着牙站起了身,“是姜简派你来劝我投降么?你走吧!回去告诉他,阿史那家族的子孙,只有战死的豪杰,没有投降的软骨头。”
“特勤,特勤,我不会走,你要战死,我就陪着你一起战死在这儿。”史金的身体也是一僵,原本苍白的面孔瞬间涨成了殷红色。抬手又抹了一把泪,高声回应,“奴才不是来劝降的,奴才是自告奋勇撑着羊皮筏子送茨毕伯克渡河的。别人不敢来,怕被特勤杀了。奴才不怕。史金对不起您,史金今天能看到您好好地,就知足了。您哪怕现在就杀了我,我也不会喊冤!”
“那就留下跟我一起战死!或者找机会从背后捅死我。”史笸箩看了史金一眼,咬着牙说道。随即,不给对方辩解机会,将目光迅速转向了伯克茨毕,“你呢?是来替姜简做说客的,还是来陪我一起战死的?”
说话间,他已经用手握紧了刀柄,只待伯克茨毕说出劝降两个字,就直接斩了此人明志。谁料,伯克茨毕却叹息着摇头,“敢教特勤知晓,我不是来劝降的,也不是来陪你一起战死的。我是过河去给羯盘陀设送回书的。姜都护说,他已经将羯盘陀设的请降信,用八百里加急送去了长安。只要接下来羯盘陀带领着部下,老实待在狼山那边两不相帮,双方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你撒谎!”刹那间,史笸箩的面孔像被人抽了一百个耳光般红。拔出腰间横刀,朝着伯克茨毕兜头便劈,“敢乱我军心,老子宰了你!”
也不怪他恼羞成怒,对方的话,实在太恶毒!他这边刚刚对史金宣布,阿史那家族只有战死的豪杰,没有投降的软骨头。对方竟然当众宣布,羯盘陀已经背着父亲和自己,偷偷向大唐递交了降书!
“当啷!”伯克茨毕手里没兵器,却冷不防从押送自己和史金的狼骑腰间,拔出横刀,恰恰将史笸箩砍过了的刀刃架了个正着。而先前扭着他和史金的几名狼骑,却全都被羯盘陀投降大唐的消息,打击得两眼发直,根本想不起来保护自己的兵器,更想不起来给史笸箩帮忙。
“来人,给我杀了他。将他脑袋交给史金带回去!”史笸箩一击不中,咆哮着继续挥刀朝伯克茨毕进攻,恨不得将对方立刻大卸八块。“杀了他,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给……”
周围的狼骑们愣了愣,茫然地退开数步,为他和茨毕让开交手空间。却谁也没有响应他的召唤。
伯克茨毕降了大唐,叶护毒逯投降了大唐,处木昆埃斤投降了大唐。如今,连车鼻可汗的长子,突厥汗位的第一继承人羯盘陀也投降了大唐,大伙继续厮杀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我撒没撒谎,特勤派人去狼山那边探听一下就知道了。这么大的军营,我跑不掉!”没有遭到围攻,茨毕伯克应对史笸箩一个人,就游刃有余,一边招架,一边继续高声自辩,“你杀了我,也没有用。他的降书这会儿已经送到长安了。你既没办法去攻打他,也没办法劝他回头。特勤,你醒醒吧,继续打下去,除了死掉更多的弟兄,还有什么价值?你即便挡得住姜都护,也挡不住高大都护和他麾下的大唐天兵。而车鼻可汗那边,从一开始,恐怕就没准备给你派来任何援军!”
“你,你胡说,你挑拨离间,你,你……”史笸箩拒绝相信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却听得心如刀扎。流着泪,他挥刀继续朝着对方乱砍,忽然间,招数走空,手中横刀砍在了门口的拴马桩上,“当啷”一声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