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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反杀(下)

鲜血如喷泉般窜起五尺多高,突厥小箭苏斯摩的无头尸体借着惯性继续窜出数步,随即,倒在战马的尸体旁抽搐成了一团。

剩余两名突厥斥候亡魂大冒,尖叫着且战且退。瀚海斥候旅率梯达古带领身边兄弟策马紧逼,以三打二,旁边还有另外两名兄弟持弓压阵。最终的结果当然毫无悬念,短短七八个弹指之后,两名突厥斥候双双被砍倒在泥浆当中。

“去杀内奸!”从马背上探身,朝倒地的突厥斥候要害处迅速补刀,梯达古大喝一声,刀尖儿指向泥潭。

“杀内奸!”“杀内奸!”麦素和乌涂等人答应着将战马拨向泥潭,努力辨认两头满身是泥浆的“野猪”,究竟哪一头是内奸库奇。还没等分辨清楚,众人耳畔却传来一声尖叫,仔细看去,却是其中一个腰间缠着绳子的家伙,用牙齿咬住了另外一个家伙的耳朵,扯下了血淋淋的一大截。

耳朵受伤的家伙疼得凄声惨叫,卡在对方脖颈处的手指力气迅速减弱。腰间缠着绳子的家伙,则趁机挣脱了他的拉扯,伸手从自己的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奋力上捅。

血光飞溅,在黑色的泥浆里,硬生生染出了一片红色的火焰。耳朵受伤的家伙继续大声惨叫,扭动身体试图躲开匕首攻击。腰间缠着绳子的家伙却继续挥动匕首前捅,两下,三下,四下,直到对手彻底停止了挣扎,圆睁着双眼死去。

“救命——”腰间缠着绳子的家伙随即丢下匕首,手脚并用“游”向泥潭之外,“我是故意将他们骗进沼泽里来的。我怕他们祸害同族,才将他们带进了沼泽!别杀我,我有重要军情,要向婆润可汗当面汇报,我……”

他用的是标准的回纥语,足以证明他就是库奇。然而,梯达古却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伸手从答印手里借来弓箭,朝着他的脑门儿就是一箭。

“你可哄鬼去吧!”其余三名瀚海斥候,也弯弓搭箭,一箭接一箭,朝着内奸库奇射去。后者在泥潭中不停地翻滚躲闪,却因为泥浆拉扯,越滚越慢,不多时,身上就中了六七箭,趴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扯出来补刀!”梯达古恨他奸诈,咬着牙下令。

麦素、乌涂两人答应着跳下坐骑,拉住突厥人留下来的绳索,双手交替后扯。很快,就将内奸库奇从泥潭里拖了出来。后者竟然是在装死,身体刚一脱离泥潭,立刻翻身跳起,挥动匕首切断缠在自己腰间的绳索。正准备抢了战马逃命,梯达古已经冲至,一刀砍在了此人的锁骨与脖颈连接处。

锁骨瞬间被砍断,脖子歪向一旁。内奸库奇如同喝醉了酒般在原地来回踉跄了数步,再度摔倒于地,死不瞑目。

泥潭中,另外六名突厥斥候,已经被彻底吞没,只留下六团浅浅的泥晕,证明他们曾经存在。

梯达古无须再担心这六名突厥斥候逃出生天,带领麾下的四名弟兄,收集起敌我双方的所有战马,重新踏上横穿沼泽的道路。又走出了老远,被风一吹,才忽然感觉大腿、胸口等处,钻心地疼。

众人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受了伤。铠甲碎裂,伤口像婴儿嘴巴一样从铠甲下翻了出来,正在不停地淌血。

荒郊野外,根本找不到可以帮忙治疗的郎中。好在大伙儿接受中原来的几位教头整训之时,曾经被填鸭般传授了一大堆自救本事。跳下马背,剥掉铠甲,将曾经背诵过的口诀,现拿出来付诸实施,最后,总算互相帮助着,止住了各自身上血,不至于死在返回汗庭的路上。

也算五个人否极泰来,刚出沼泽地没多远,就与另外一路外出巡视的瀚海斥候迎面碰了个正着。后者曾经与他们一道受过训,熟悉彼此的身份。见梯达古等人浑身是血,在马背上摇摇欲坠,身后还跟着远远超过日常携带数量的坐骑,立刻知道出了大事儿,赶紧冲上前,一个招呼一个,抱着他们,双人并骑朝瀚海都护府行辕飞奔。

大唐瀚海都护、回纥可汗婆润自打姜简走后,一直小心翼翼。听闻有受伤的斥候带着紧急军情返回,立刻派人用担架将他们接到了中军帐内。

附近的几处偏帐,原本有一些长老、阿波(相当于尚书)、阎洪达(相当于谏议大夫)、小梅禄(相当于侍郎)们在处理日常事务,得到消息,也纷纷赶到了中军帐内。

当听闻羯盘陀带领其麾下的兵马倾巢而至,当即,整个中军帐就炸了锅。

“多少人马?你真的看清楚了?你们几个没数错吧!”长老郝施突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三步两步冲到梯达古的担架前,顶着一张惨白的面孔追问。

“狼骑七千五百左右,另,另外,还有三千八百多名葛逻禄仆从。”梯达古已经累得无法起身,却仍旧从怀中掏出盛放草根和草叶的布包,双手将其打开平铺在了地面上,随即,喘息着解释,“属下,属下为了防止数错,特地用了教头们传授的办法,一根草根是一百二十名狼骑,一根草叶是一百二十名葛逻禄仆从。”

“没,没数错。我们,我们几个特地核对过,数出来的敌军人数都差不多!”其他四名斥候,也挣扎着从怀里掏出被血染红的布包,挨个在地上铺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先前姜简分明打垮了突厥人的前营和左营,这次又奔着他的后营杀了过去!“充足的证据就摆在眼前,长老郝施突仍旧拒绝相信梯达古等斥候们汇报的数字,瞪圆了无神的眼睛喃喃自语。

“先前姜副都护虽然打垮了突厥人的两个营头,却没能将那两个营头的狼骑全歼。那些逃走的狼骑没地方去,自然会去投奔羯盘陀。”叶护沙木通晓兵略,皱了皱眉头,低声替斥候们解释。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在场的众位长老愈发紧张,一个个擦着冷汗交头接耳。

”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姜副都护把能打仗的精锐都带走了,留守汗庭的人马怎么可能是突厥狼骑对手?“

”是啊,是啊,留守汗庭的人马虽然听起来不老少,能打的却没几个!“

”我早就说,不能把羊羔都放在一个羊圈里头,可汗就是不听!”

“还能怎么办?趁着突厥狼骑没到,赶紧走。反正咱们回纥人,向来四处放牧为生。”

“去哪里,红石山那边,已经被姜副都护借给了匈奴人。白马湖周围四处没有遮挡,冬天能活活冻死战马!”

”羯盘陀羯盘陀疯了,肯定疯了。如果不是姜简带兵去偷袭他的后营,他肯定下不了决心这么快就扑过来!“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怨这怨那。却没有一个,能够为婆润出谋划策,对付即将到来的恶战。

到最后,就连婆润最信任的长老第里,都开始抱怨姜简先前出兵的决定太草率,以至于眼下汗庭空虚,根本没有足够的人马可用。

“行了,别说了。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叶护沙木被长老们的表现,气得火冒三丈,手按刀柄高声咆哮,“不就是七八千突厥狼骑么,当年老汗在位的时候,咱们又不是没对付过?眼下营中至少还有八千多战兵,我这次回来,还特地又从自家别部带了五百精锐。咱们还怕守不住汗庭?”

“老汗在位之时,有俱罗勃帮他。现在,俱罗勃却带着他自己的别部,去了中原!”长老福奎向来跟叶护沙木不合,翻翻眼皮,有气无力地提醒。

“你儿子瓦斯和姜简在一起,你当然能豁得出去!”长老郝施突忽然又来了精神,撇着嘴补充。

“我儿子跟姜副都护在一起,是为了回纥而战。不像你,一心扯自己人后腿!”叶护沙木忍无可忍,抬手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老狐狸,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就不怕生了孙子没屁眼儿?有本事,你倒是算计一下突厥人啊。让羯盘陀也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我,我也是为了咱们回纥十六部!”长老郝施突被吓得接连后退,回应声却一点都没减弱,“姜简是英勇善战,可他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咱们回纥。老汗也没有女儿可以嫁给他!他现在越有本事,将来他走了之后,咱们回纥人的日子就越难过。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就是明证!”

“你放屁,他不在,老子还在,瓦斯、库扎、塔屯他们整天跟姜简在一起,也会从他身上学到本事,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叶护沙木改指为拳,真恨不得将郝施突的老脸打个稀烂。

其余长老和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自然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想法与福奎、郝施突两人类似,认为如今不比从前。眼下回纥无论从将领方面,还是从兵力方面,都远不如吐迷度可汗在世那会儿。与其留在汗庭被狼骑一锅端,不如放弃汗庭暂避其兵锋。

另外一派,家中以前或者现在,有子侄辈儿在姜简旗下作战,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回纥将士最近一段时间的进步情况,相信只要用兵得当,大伙就有可能坚持到姜简带着精锐赶回。届时,内外夹击,肯定可以让汗庭转危为安。

双方或者出言帮长老郝施突,或者出言帮叶护沙木,彼此争吵不休,谁也没注意到,坐在可汗位置上的婆润,面孔已经被气成了铁青色。

‘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回纥!这就是大唐瀚海都护府!’瞪圆了眼睛看着争吵的众人,婆润心中的委屈难以名状。

这绝不是他心目的回纥,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瀚海都护府。他分明已经很努力了,想要让回纥汗庭变得更像一个汗庭,想要瀚海都护府变得更像一个官府,然而,几个月来,他的所有努力,却看不到半点儿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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