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头兵马只有两万出头,而车鼻可汗拥众二十余万。贸然出兵,毫无胜算,稍不留神,还有可能丧师辱国,从此大唐塞上永无宁日,对吧?”虽然没有听任何人汇报,吴黑闼却仿佛长着顺风耳一般,将李素立见到姜蓉之后的说辞,猜了个一清二楚。
“大都护,大都护的确有他的难处!”姜蓉耐于家教,不愿背后指责李素立,抬手揉了揉眼睛,低声回应。
“老夫在来这里的路上,听姜简说你扮做婆润的随从,去拜见李素立,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吴黑闼心里头,却没有那么多忌讳,撇了撇嘴,冷笑着补充,“那老匹夫,这辈子干的全是摘桃子的事情,哪里懂得打仗?你求他带兵去讨伐车鼻可汗,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会答应你。如果你们姐弟俩,有本事让车鼻可汗狠狠栽上几个跟头,众叛亲离,不用求李素立,他也会上赶着带兵冲过去,给那车鼻可汗最后一击,捞取最大的那票战功!”
“这……”姜蓉的眼睛里的悲伤和委屈,迅速被冲得一干二净。眉头轻皱,若有所思。
再看姜简,已经扶着桌案站起了身,从背后望着吴黑闼,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对方才好。
老将军在给他们姐弟指路,指一条可能实现心愿的明路!虽然,虽然这条路看上去难比登天。
“还有你!”对姜蓉和姜简姐弟俩的表现视而不见,吴黑闼又将面孔转向了婆润,醉醺醺地指点,“你们回纥十八部,男人比突厥别部的男人少啊,还是比突厥别部的男人没种?这当口,不协助你父亲吐迷度,将那十八部男儿组织起来,把车鼻可汗派过来的兵马打回去,断了此人吞并你们的念想,却慌慌张张跑来求李素立住持公道,不是缘木求鱼么?你们回纥人打赢了,李素立自然会站在你们那边。你们如果连抵抗都没胆子抵抗,李素立这厮,凭什么为了你们,去冒被车鼻可汗打回原形的险?”
“这,这……”婆润肚子里的酒,瞬间随着汗水冒出了一大半儿。踉跄着起身,向吴黑闼解释,“多谢,多谢吴将军指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担心自己这边准备不够充分么?那车鼻可汗几个月之前,还送儿子去长安读书呢,忽然间改变主意造反,他的准备又能比你们充足多少?”吴黑闼翻了翻眼皮,不客气地打断,“况且你父亲是朝廷册封的瀚海都护,他车鼻可汗只是一个造反的土酋。你们回纥十八部如果打输了,尽管向受降城这边靠拢就是。那时,李素立总不能看着你在城外血战,他还在城里按兵不动。”
“还有你们!”不待婆润回应,老将军又将面孔转向洛古特,乌古斯和其他几个少年,“是不是男人啊?车鼻可汗就要带兵打到你们家门口了,你们就跟自己的父母兄弟一道,伸长脖子等着他来杀?”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我们回去之后,会劝说族里厉兵秣马,绝不向车鼻可汗低头!”
“我回去之后,就劝说我父亲,跟车鼻可汗划清界限。绝不给他一粒粮食,一头牛羊。”
“我们部落距离瀚海都护府近,我们肯定跟婆润的父亲站在一起!”
……
几个少年都跟姜简是不折不扣的生死之交,又恰逢气血最旺盛之时,纷纷站起身,七嘴八舌地回应。
“记住,求人不如求己!”满意地冲着少年们点点头,吴黑闼目光扫视所有人,郑重补充,“你自己没点儿本事,或者说俗气一点儿,让人看不到可以收取回报的价值,这世界上,大多数都不会帮你,哪怕你跪下来求他。如果帮你有利可图,或者让人看到长远的价值,自然有很多人,会锦上添花!”
“多谢吴伯父!”
“多谢吴将军!”
“多谢吴老将军!”
……
众少年们被说得心中热血翻滚,一个个拱手行礼。
“好了,不说了,今晚说得够多了!祸从口出,再说,我家那婆娘又该数落我了!”吴黑闼却忽然又没了正形,笑了笑,轻轻摇头。
笑罢,用手指轻点姜简,“你,记得明天开始,每天上午辰时三刻,去我那边。连着去一个月。我要替你父亲看看,他的儿子将他的本事学会了几分?别急着去草原上给你姐夫报仇,本事不济,去了等同于找死。”
这,等同于要手把手点拨姜简武艺了。登时,将后者“砸”得眼冒金星。愣了好一阵,才用目光向自家姐姐姜蓉,还有大侠胡子曰请示。
“还不向吴将军行拜师礼!”胡子曰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高声提醒。
“师父,请受晚辈一拜!”姜简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喝多了幻听,起身走到吴黑闼面前,双膝跪地下拜。
“起来,我只是替你父亲教你几天,当不得你师父!”吴黑闼却不肯受他的礼,果断伸出双手托住他的胳膊肘,“一个月时间,也教不了你什么。顶多,让你不会轻易被人打下坐骑来而已。”
说罢,也不给姜简坚持的机会,推开少年人,转身大步离去,“走了,走了,你们这些晚辈别送。吴良谋,你带着三名弟兄,住在客栈里,就近保护他们。吴良才,上马,跟老夫一道回府。”
“是!”在旁边桌子上吃喝的两个亲兵们,立刻在两名头目的带领下起身答应。随即,一半儿奉命留下,另外一半儿,跟着老将军走出门外,跳上坐骑,如飞而去。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受降城的风有些凉。坐在马背上被风一吹,所有人的头脑都变得无比清醒。
“将军,您,您真的要为那小子出头么?”亲兵校尉吴良才看看四下里无人,带着几分担心提醒,“他,他父亲当年,可是没少找您的麻烦。而圣上那里,分明又恼您在辽东劝他及早收兵。”
“他父亲跟我之间的争斗,只有一半儿是真,另外一半儿,则是做给圣上看的!”吴黑闼心中不痛快,也不想隐瞒,对着夜空吐了一口酒气,低声回应。“并且,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这么些年,后生晚辈里头,老夫难得遇到一个看着顺眼的。不拉他一把,还等着拉谁?”
又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摇头,“圣上老了,咱们也都老了。可是大唐,却不能老!否则,不出十年,这天下,又要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