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去世,虞姨走了,养父刚开始一个人的那个星期,他还大动干戈,把自己和养母的两辆车,开去了小区的公共停车场。 接着,他把两间车库,一间塞满了各种木料,还有一间,买了全套的木工工具,开辟成木工工坊。 从小到大,方言都不知道养父还会做木工,但看他干起来的时候,有模有样,不像一个新手。 方言也没有多问,心想着没事干干木工的活,也是锻炼,就随他去。 方言再回家去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挖了很大的一个坑,一看就是养父叫了什么施工队来挖的,坑边上倒着一株很大的石榴树,下面根部,用稻草绳绑成了一个球状。 养父和他说,这是他从人家家里买来的,会结果的那种石榴树,不是好看看的。 方言从小就不止一次听养父说起,他小时候,家里有一株很大的石榴树,每年他都会盼望着它结果。石榴成熟的时候,每一个果子都比拳头还要大,他妈妈不允许其他任何人采摘,只带着他一个人爬到树上去摘。 每次采摘下来,都有一大箩筐,他妈妈会到家家户户去送石榴,一家两个,送出去一条街。 看得出来,石榴树就是养父的记忆之根,记忆之源。 养母去世了,养父一个人,大概就要靠着石榴树和回忆,生活下去。方言想起来觉得有些心酸。 方言问养父,坑都挖好了,怎么不种? 养父说:“还不够深,我要他们明天来,再挖深一点,树要根扎得深,才能长得快,长得好。” 方言点了点头。 方言进了客厅,就看到了养父的木工成绩。他仿照明代家具,用红木,做了个很精致的架子,全都是榫头的,一根钉子都没有用,架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他养母的骨灰盒。 骨灰盒上面,叠得四四方方,还是盖着从殡仪馆带回来的那块红布。 骨灰盒后面的墙上,挂着养母的一张照片,养母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养母去世之后,方言和养父去挑了墓地,选了一个双墓。养母火化之后,养父没有允许把养母的骨灰盒送上山,而是带回了家,起先是放在养父的床头柜上,有了这个架子,养母接下去就长期居住在架子上了。 方言虽然觉得客厅里放着骨灰盒,不是太好,但养父坚持,这里又没有什么人来,就算了。 方言走到养母的骨灰盒前,拜了拜,叫了声“妈”,他接着就察看起这个架子。 方言公司,出口过不少这种仿明式的家具,都是金华和东阳那一带的家具厂做的。方言看了看,觉得养父的这件作品,丝毫也不比那些厂家的逊色,不禁心里有些叹服。 石榴树种好之后,养父就开始闭门谢客,他终日不是在客厅或书房坐着(除了吃饭的时候,养父哪怕在书房坐着,也不看书,方言甚至怀疑,养父吃饭的时候看书,目的是不是就为了避免说话的尴尬),就是去木工房干活。 物业打电话给方言,和他说,他们家的两辆车,停在停车场已经停了半个多月,打他养父的电话,又总没有人接,按门铃也不开门,没办法,只能给方言打这个电话。 他们希望方言能把这事处理一下,总不能老是占着停车场。 方言想了想,叫了个卖二手车的,跟他过去,直接把车开走了,他知道养父,应该已经用不到车了。 今天一大早起来,梳洗完毕,简单地吃了点早餐,方言先去了别墅。 走到放着养母骨灰盒的架子前,看着骨灰盒后面养母的照片,方言犹豫着,他不知道,今天把养母和养父合葬在一起,养母会不会高兴,但要是把他们分开,好像又没有什么理由。 方言看着养母的骨灰盒,轻声说: “妈,要是你不愿意,随时和我说,好吗,我把你带回来。” 养父和养母的关系有点怪,在方言看来,养父对养母很依赖,甚至有些畏惧,因此处处显露出巴结她的样子。而养母对养父的态度,始终很冷淡,有些嫌弃,方言觉得,养母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一直不肯原谅养父。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方言也不知道。他也没看到过养母对养父恶声恶气,但她的肢体语言和态度,总是有一点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