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代不一样了啊......”江奶奶话到这里,声音又恢复了平静,表达也开始有些许混乱,似乎是忽然间醒悟过来,无论她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伤害朱妍的事实,“终归、终归是对不住你们娘俩啊,那些、那些身外之物都弥补不了了,可是苦了你......”
“奶奶,你说的话太多了。”见心跳监护仪异常,朱妍有些慌乱。
“以后,就只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江奶奶却自顾自地说话,眼神飘向陈爷爷,“孤独啊!”
陈爷爷急忙表态:“小妍是你的孙女,也是我的孙女,你就放心吧,江姐姐,快快好起来才是真啊。”
江奶奶微微点点头,又抬手望向另一边。
叶舫妤不动声色地拉着顾招娣,靠到近前,伸手接过江奶奶的手,又放在顾招娣手上:“江阿姨,您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小妍的。”
“嗯,好,好,二十年前那些糟心的事儿,就算了吧小妤,要往前看......”
“唉,我知道。”
见叶舫妤点头,江奶奶便不再多说。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微微颤抖着却又有着极大的力气,而后竟直接将顾招娣的手拉到胸前,与朱妍的手放在一起,轻声道:
“时代不、不一样了,好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
而后,警报声又一次响起。
医护人员破门而入,将众人请出病房,又对江奶奶展开抢救。
“奶奶!!!”朱妍站在门外默默祈祷,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天已大亮。
顾招娣和其余晚辈被一位长辈送回学校和家中。
叶舫妤和其余长辈则陪在朱妍身边,江奶奶的茶友和茶友的子女听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来医院。
坐在车上的顾招娣见其他同龄人都在睡觉,她便一路无话,默默观察着江奶奶留给她的樟木箱子。
这箱子分量不轻,造型古朴。虽然一看就是老物件,可通身的牛皮没有半点霉斑,每一个黄铜配件也都泛着亮光。保管的人定是时时擦拭,才会让它纤尘不染。
而真正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箱子中装着的,竟然是一整套清代流传下来的木匠所用的刨子!
十几个造型各异的刨子安安静静躺在箱子中。
有的是大木作常用的平推刨,顾招娣早就用过,所以熟知它们的名字和用途,比如大刨、二刨、小刨、挖刨,还有专门用来刮平构建细部线脚的“裁口刨”。
还有一些小木作必备的刨子,小到几厘米,大到数十厘米不等。譬如顾招娣见过却没有用过的,单独用于做穿带的“穿带刨子”、用于剔槽用的“槽刨”、用于滚楞制作的“倒楞刨子”、用于凸出弧面的“盖面刨子”、用于凹进弧面的“洼面刨子”,以及用于曲面刨刮的“撅嘴刨”。
这些名称稀奇古怪的刨子,全都是营造古建筑时,不可或缺的工具。
而箱子盖内,还悬挂着大大小小的刻刀、墨斗等工具。
整整一箱子的工具,木柄包浆、金属锃亮,一定是江奶奶精心保养的结果,足见江奶奶对朱爷爷的珍视。
顾招娣微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樟木箱子阖上,打算回去再与何楹她们分享这段故事和经历。只是箱子刚刚收好,便接到了叶舫妤的电话。
“江奶奶她,走了......”
顾招娣心脏登时漏了半拍,顿了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
叶舫妤让顾招娣安心回学校准备上课,其他事不需要操心,她挂断电话后便望向车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思绪万千:
江奶奶是爱女儿的,可她后来没有办法做自己,也因为年轻时吃的苦,才一定要有一个孙子。
朱爷爷也是爱女儿的,可他宁愿一辈子悔恨痛哭,也无法反抗自己的母亲和那个时代。
是旧的时代造就了一切,朱妍的遭遇,也是旧时代的伤疤。
那么她自己呢?
顾招娣的心脏忽然间生出一块柔软的地方,企图有一点希冀:爸爸和妈妈的心里,会不会同样烙着一块旧时代的伤疤?会不会他们也是爱自己的?
车轮在六点整时稳稳停在了天阳大学的大门口,顾招娣拎着樟木箱子,与送她回来的长辈道谢告别,转身便看见在校门口等公交的何楹。
“顾招娣!”何楹笑着招呼,“你出去一晚上,才回来?”
“嗯,刚回来。”顾招娣点头,“你这么早?不等唐果果和楼心月吗?”
“我这不算早了。”何楹打开微信群聊,把楼心月的消息拿给顾招娣看,“我起床时,楼心月就发了消息,说先去天阳师范大学上课,晨跑就不等咱们了。”
“楼心月?”顾招娣语调惊讶,“她这么早去上课?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何楹便将前一天话剧社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顾招娣,顾招娣有些气愤,可更多的还是对楼心月的刮目相看:“连我的BOSS都要奋起直追了,咱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说的是啊!”何楹笑着说完,便见公交车迎面驶来,说了声,“加油,别忘了叫醒果果”,便上了车。
顾招娣看了看课表,她今天的行程非常满,而且都是与唐果果一起。
便拎着箱子,边走进学校,边给唐果果打电话,叫她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