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弟子一愣,诺诺答道:“二十年了。”
钟挽灵移开了目光,淡淡地说:“你不觉得时光可惜吗?”
青衣弟子不解。
“二十年,你就不曾怀疑过告诉你这些话的人吗?也不曾去考究过这些话本身吗?”看着一脸迷茫的青衣弟子,钟挽灵知道,他从未想过。
“你真是在虚度光阴啊。”
钟挽灵走到榭台的扶栏前,指着楼下金光灿烂的圆盘,道:“那不是什么晷石。那是块经过精心打磨的银晶云母,它贵不在材质,而是打磨匠人的技艺。如此光可鉴人,想必打磨它之人不仅技艺精湛,必是花了不少苦工。不让人靠近,非是因为它珍贵怕人偷窃,而是云母本就是脆弱的石质。”
青衣弟子面色一白,一时不知钟挽灵所言真假。
钟挽灵又捞起那条带,握在手中把玩,享受着掌中丝滑清凉的触感,叹道:“水火不侵不染微尘,当真是做法器再好不过的材质。”钟挽灵指着沐浴在淡金色柔光中的浮空灯笼。这些灯笼看着空无一物只是一些浮空的装饰,通透的白色不仅让它们看着更优雅美观,也更不引人注目。“那些才是这里真正发光的东西。浮空灯笼在仙门也算是常规了。”
青衣弟子惊讶得愣了好一会,才反驳道:“不是的,那些虽是宫灯形状,其中只是一些装饰的石球,并不燃火的。”
钟挽灵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摇了摇头:“你相信那是晷石,却不知世间有种更为常见、可做照明之用的灵石,名为萤石吗?”
“萤石之辉微若飞萤,怎能照亮这么大的空间,还如此亮堂?!”
钟挽灵轻轻一叹。“琅嬛阁重符文术法,你就不曾观察过这些条带上绘制的符文吗?”钟挽灵的手指重新回到下方圆盘周围的符文,“那些是每日你需要发动的符阵,不是吗?你就没有认真读过那些铭文吗?”
青衣弟子羞赧无言。他确实从未注意过那些铭文的意义。在他看来,那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只是需要每天早晚触发一次……师父这样告诉他,他这样记着,便从未看过,甚至从未想过。
钟挽灵看着这美轮美奂的天井。比起那些和璧隋珠,真正珍贵的其实是那其中所蕴含的瑰意琦行。
只可惜,庸人何其短视。
“这些是千机阁所出?”
青衣弟子懵懂地点点头。
钟挽灵看着满阁光华,边思索边说:“银晶云母周边的文字是那些萤石灯笼启动开关无疑,用萤石为的是避火。龙绡上画的是光增强符,下面的镜面上应该也有增强符,为的是反射吸纳萤石光辉,然后均匀扩散到各个楼层。那么这徐徐向上的微风又是为了什么?”
青衣弟子茫然地望着钟挽灵。风,就是风。能为了什么?
钟挽灵暗暗叹息,明珠蒙尘不过如此。
“这书阁中的每一处都经过了精心设计,没有一处是多余的,也没有一处是没有意义的。”钟挽灵伸出手,靠近庭院,指尖穿过的流风竟随着手指的靠近渐渐变强。
钟挽灵轻轻一笑,走向没有扶手的一侧,向空中迈出步去。
“啊!师叔小心!”青衣弟子惊慌地大叫示警,可他话音未落,钟挽灵已像一只被风送上云霄的纸鸢一般,消失在满盈金光的穹顶之中了。
钟挽灵穿过穹顶,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的是一片山间庭院,而自己正身处一间宽敞的茶厅之中,四周垂挂着秋香色的湘竹帘子,她脚下是一片青砖,以碎石拼出一个繁复的纹样,那是一个单向传送的印记。茶厅正中是一张紫檀木嵌琉璃流水茶桌,桌上摆了一套精致的紫纱茶具,两侧分别放置一张湘竹蒲团。
吴道之漫步从一处门帘后走出,温和地笑道:“已经很久没人从这扇门造访老朽了,老朽有失远迎。”
钟挽灵连忙作揖,道:“晚兰不知那处传送通向的是前辈的私宅,不请自来,还请前辈恕罪。”
“无妨无妨。”吴道之笑着摆摆手,在茶桌边坐下,又请钟挽灵在桌边坐下,“老朽正好有事要寻钟师妹,不算冒昧。”
钟挽灵谦逊作揖:“晚兰自知才疏学浅,不敢与前辈同辈相称。前辈若不弃嫌,还请许晚兰称前辈一声师叔吧。”
吴道之一愣,无奈笑道:“师妹太过拘礼了。仙门中人长幼年岁皆是浮云,不必深究。”吴道之见钟挽灵不愿退让,无奈叹了一声,“好吧,师妹坚持,便如此吧。不过,人前还是不必如此,你也是要为人师的。”
钟挽灵这才收礼站定,谢过吴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