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居分东西两个小楼,进门是个厅堂,往后是后院,北面的矮房是厨房和佣人的房间,东边比邻柏寿苑是主楼,现在是钟挽灵以及她偶尔回来的父母的住处,西侧厢房住的则是钟淑华和她的儿女以及即将赶回的乘龙快婿张旭。
钟挽灵出了柏寿苑,绕道去正堂又看了看灵堂,回来时东楼的厅里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等她的人是钟淑娟。
“娘。”钟挽灵福身行了个礼。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钟淑娟微笑地指着圆桌上的菜肴道:“你爹亲自去后厨给你做好吃的了,今天有你喜欢的豆腐鱼块。”
钟挽灵心中一动,想起在柏寿苑意外听见的话,心中难得涌出些许欢欣和期待。
钟淑娟拉着钟挽灵在桌边坐下,一反往日强势豪迈,竟有几分小女人似的怯懦和优柔寡断。“晚兰,你可有想过回怀宁?”
钟挽灵有些诧异,若是她没有听到今天父母在柏寿苑说的那番话,她也许会以为又是谁的阴谋而断然拒绝,如今父母的心意却让她举棋不定。
“其实,这些年你爹对怀宁治理不错,怀宁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也不太有蛮子来犯了。”钟淑娟绞着手指,神色中隐隐有着怯懦,仿佛正在提及一个她非常害怕的话题,她小声地问,“也许,晚兰你会怪爹娘……其实爹娘那时将你交给奶奶也是迫不得已的……”钟挽灵点了点头,她已然了解了。钟淑娟轻轻松了一口气,又期翼地看着她的女儿,“奶奶的葬礼结束后,晚兰跟我们一起回怀宁好吗?”
钟挽灵摇了摇头。“我在上清临安分阁的学业尚未完成。”
钟淑娟这才想起这茬来,有些失落,很快又振作了起来。“这样吧,娘去拜托张叔叔帮我们家在临安购置一套房子,娘可以在临安陪你,这样你平时也不用住寝寮,休假也无需赶回佬仙门了。”
钟挽灵看着钟淑娟,觉得包裹着她的和煦暖风正在徐徐散去。
“母亲为何突然这么想?”
钟淑娟一噎,侧开目光,道:“淑华都对我说了,他们不许你去吊唁奶奶,也不许你参加送葬。”钟淑娟抚过钟挽灵的鬓发,无不心疼地说:“虽然说,他们有他们的道理,这么做也确实是为了你好。可,这样,不是当着外人的面说你不是钟家人吗?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置你、置我于何地……”钟淑娟忍不住抱怨起来。
“别人怎么看,重要吗?”
钟淑娟有些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钟挽灵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我已经答应太奶奶。永远是钟家人,扶持钟家、带钟家重回荣光。”虽然这句话,现在看来更像一句口号,她也没有什么自信能做到多少。钟挽灵垂下眼,掩住内心的不安和自卑。
钟淑娟也觉得很惊讶,她从没想过会在母女间私话中听到这句人人都说的空话,而且显然这个孩子还把这句话当真了。
“你还只是个孩子。”钟淑娟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可理喻,“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奶奶也真是乱来,怎么可以强迫一个小孩子许下这种承诺。哎,再说了,小孩子说的话又怎么作准啊……”
钟挽灵只是平静地看着愤愤不平的母亲。忽然,她说:“是谁要你来说让我回怀宁的?”
钟淑娟不解地回看她。“这会有谁?”她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去年你张叔叔喜得麟儿,你爹羡慕得不行,我就发现他其实一直就希望你能回到怀宁的,回到他身边的。我是想,这也是确实。虽然你不是儿子,继承不了他们章家的香火,但你毕竟是我和你爹唯一的孩子。怀宁现在也跟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们也不会养不起一个女孩,我想,把你接回来也好。”
钟挽灵的睫毛慢慢垂下遮住自己眼中的失望,平静地问:“是阿公,还是邹水儿?”
钟淑娟一头雾水,她想不通话题怎么会说到这上。“晚兰,你在说什么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钟挽灵转过头,看着桌上的菜肴,心中五味杂陈。“阿公觉得我挡了他的道,还是损了他的面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钟淑娟觉得她这个女儿多少有点不可理喻。
“还是说,是邹水儿以为我向太公告的密,招的人,所以想把我驱逐出佬仙门?”
钟淑娟沉默了,盯着钟挽灵的目光渐渐变凉。“你对你弟弟一家的成见真的有这么深吗?他们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你为什么老要这么仇视他们?他们是你的家人……”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他们从未把我当过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