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不禁暗松口气。
但同时也更加好奇,嵇恒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他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相对以往,扶苏更能沉得住气。
他知道,嵇恒目光高远,所思所虑,非自己能企及。
自己能做的,便是紧跟嵇恒步伐,从一件件小事中,逐渐窥探到嵇恒所图的‘大事’。
处事之道,谋而后动!
欲速则不达。
这是嵇恒特意强调的。
扶苏笑着道:“这定不可能。”
“我或对此有所了解,此法是为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张苍一愣,他深深的看了扶苏一眼,心下有些疑惑,而后在脑海仔细想了一下,似意识到什么,眼中露出一抹惊疑,肃然正色道:“敢问公子,臣能否知晓,此策是出自何人之手?”
他对扶苏有所了解,因而从一开始就知晓,竹简内容不是出自扶苏。
扶苏没有那种经历,也考虑不到这么细致周全。
只是这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他有些好奇。
朝中大臣,他都有所了解,无一人有这般行事。
而且此人目光很独到,一来便盯上了钱财,只怕所图甚大。
甚至有可能一改大秦颓势。
然而就在张苍问出口时,他脑海陡然浮现了一个名字,白净的脸膛陡然浮现一抹惊慌。
内心更是生出浓浓的不妙之感。
他隐隐猜到是何人了。
下意识。
张苍就想开口制止。
只是他的‘公子且慢’还没说出口,扶苏就已施施然的说出了口。
“嵇恒!!!”
四周寂静。
张苍眼中露出一抹悲愤,顾不得礼数,连忙朝殿外奔去。
根本不想再多待一息。
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嘴贱什么?
这有什么好知道的?
现在倒好把自己还给搭进去了。
嵇恒是谁?
那是被当众坑杀的人。
是死人!
一个六国余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死里逃生,还成为了长公子的幕僚。
此等内幕是他能打听的?
而今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嵇恒死了。
嵇恒是不能‘活’的。
更不能为外界知晓嵇恒还活着。
这牵涉到了皇室尊严。
张苍只是一御史,哪敢卷入这些事?
只是张苍还没走出去,就被扶苏直接拦了下来。
张苍哭丧着脸。
肥大的脸颊满是愤慨和幽怨。
他就知道,扶苏找自己准就没好事,自己已被坑了数次了。
张苍悲愤道:“长公子,你就不能换个人祸害吗?”
“我张苍也为大秦献过策,流过汗。”
“这段时间,为了核对账簿,更是殚精竭虑,好不容易上计结束,公子你还来祸害我,我本就大腹便便,哪经得起这般恐吓?若是一下没缓过气,恐就直接没了。”
“公子,放过我吧。”
“我张苍还想多活几年。”
张苍满眼委屈又幽怨的盯着扶苏。
见状。
扶苏不禁一阵大笑:“正所谓心宽体胖,你虽肥白如瓠,但这肚里未必不能藏事,何以这么战战兢兢?”
“再则。”
“嵇先生活着之事,不算什么大事。”
“他其实也的确死了。”
“你莫要多心。”
张苍通红着脸,却是憋屈至极,囔囔道:“公子此言差矣。”
“人死不能复生。”
“死就是死,活就是活。”
“岂能两说?”
“臣只是一微末小官,那配知晓这般隐秘?”
“公子若是真体谅臣,请务必不要再将此等机要泄露了。”
“臣实在惶恐。”
扶苏不以为然,笑着道:“而今你已知晓了。”
张苍一时无语。
他涨红着脸,懊恼道:“都怪这破嘴,吃了点蜜,什么都敢问。”
扶苏又是一阵大笑。
独留张苍一人暗自郁闷惆怅。
在笑了几声后,扶苏笑容一收,正色道:“我这次前来,除了询问你的意见,便是想让你出手,确定一下相关事宜,你的理财之能,经济之通,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盐铁又关乎民生,不得不慎。”
“还请张御史多费心。”
扶苏离案起身,深深一躬。
张苍深思片刻,点了点头,道:“臣定不负公子所托。”
“天下盐铁产地不均,关东盐铁多出自齐国,楚地相对少盐,而运送盐铁又要耗费大量财力,因而各地定价当有所不同,其中最好的办法是如田租一般‘写律于租’、‘訾粟而税’。”
“不过眼下不太现实。”
“朝廷没有那么多人力,去各地调查盐铁的生产、运送。”
“因而只能相对适中。”
“然正如《韩非子外储说》所讲,所谓的适中,最终一定会变成朝廷府库空虚,下面平民饥寒,富足的只有中间奸吏。”
扶苏微微颔首。
他读了数十遍韩非子,自是知晓其中道理。
扶苏凝声道:“其中利害我知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朝廷若定价适中,相对于过去几年,后几年商税能否有提升,尤其是关东的商税。”
张苍点了点头,沉声道:“关东的商税应能提升不少,关东有民上千万,但收缴上来的商税,却一直不足关中一半,地方官吏贪墨甚重,此举一出,短时朝廷的商税定能得到大幅提升。”
“此举本就为敛财。”
“地方官吏再贪墨,也不敢太过放肆。”
“但这种增长不能持久。”
“能换来几年时间足够了。”扶苏对此并未太在意,而后继续问道:“我对朝中官吏的情况不太熟悉,你在朝中多年,对官吏的才能有所了解,你认为跟商贾交涉之事,交给何人最为合适?”
张苍微微皱眉。
他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却欲言又止。
扶苏看出了张苍的犹豫,道:“但说无妨,若是真合适,我亲自去游说。”
张苍神色肃然,字斟酌句道:“臣认为是嵇恒。”
一语落下。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