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五奶奶身边的丫鬟来找常晞。

“什么事这样急？“常晞匆匆喝了几口粥，穿戴好了往五奶奶屋里去了。

桌上到处都放着账本。

“你来了。吃了早饭没有？“五奶奶说着就让人去端吃的来。

“我已经吃过了。“常晞在她对面坐下，看她手里翻的账册。

平耀二十六年……

平耀是先帝在时的年号，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会子又翻出来做什么？

常晞刚想张口询问，陈妈妈已经端着大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两小碟荤素包子、还有一大碗白粥。

“你就当再陪我吃两口吧。“五奶奶亲自盛了半碗粥递给她。

常晞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姑嫂两个围着小炕桌，各吃了几个包子，喝了小半碗粥才放下筷子。

陈妈妈指挥小丫鬟收了桌子，服侍二人漱了口就退下去了。

五奶奶就指了一本打开的账册，“你看看这个。这是祖父在时，家里日常开销的旧例，正房太太每月是十五两银子的月钱，爷们小姐每月都是二两，一等大丫鬟每月一两银子，二等丫鬟每月八钱银子，三等小丫鬟每月五百钱，其余的每月二百到四百不等。

婆子也是一样，只有从小奶过哥儿姐儿的乳娘妈妈，留府后除了自己的月钱以外，每月还另有一两银子可以领……”

常晞渐渐的听出些音来。

"如今家里的规矩已经不像从前了，主子们的月钱银子并没有增加，底下人的却比原先高了不少……”她试探着问道：“五嫂是想比照着以前的旧例，把家里的月钱降一降？"

五奶奶点了点头。“我打听过了，建平伯府糟了事以后，她们家里一下子砍去了一半的用度，别说逢年过节的红包了，就连正经月钱都发不出来。如今咱们家里这样儿，光靠老爷太太和咱们几个就中省俭，毕竟有限，与其等将来发不出钱来，叫人埋怨，不如现在就未雨绸缪，将丫鬟婆子们的月例都减一减。从咱们带头开始裁减，想来底下人也不会有太多话说。”

大户人家，很多仆妇都是家生子或是外头买来的，都是签了死契的，说句难听点的,生死打骂都是主家的事，连老子娘都没有资格管。五奶奶这样的做法确实有很多先例可查。

常晞却觉得有些不妥。

家里出了事，底下本就人心浮动，如今再把月钱减了，她们心里肯定会有怨怼，只怕消息一传下去，马上就有人要消极怠工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常晞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先把那些素日油滑、偷懒、爱磨牙搅事的都放出去，既省了钱，又免了口舌是非；再跟留下来的仆妇签个文书，把工钱先减少两成，少的部分，如果两年内家里的情况有起色，可以按数补回给她们，如果两年以后家里才有起色，那就按比例增加一些，再补发给她们。如果她们认定了常家这一辈子都不能翻身……”常晞淡淡地道：“那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这样一来，走的人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人虽不至于感念主家的大恩大德，起码不至于生出什么怨怼。

毕竟已经给了她们机会走，她们自己不愿意不走，那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五奶奶大为赞赏，又补充道：“那些一心想走的，咱们也不留。平时当差上心的，就赏了她们的卖身契，结了工钱走人；平时都不肯出力的，就找个牙行来卖了，多少也是几两银子。”

二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把这件事给敲定下来。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候，留下丫鬟们收拾账册，五奶奶和常晞携手来到了敞厅里，常子卫和孙氏已经到了。

看见她们两个，孙氏的神情就有些不自在。

家里上下都在凑份子拿钱，只有她这个做太太的囊中羞涩，虽然也出了些金玉首饰,可比起五奶奶和常晞的贡献，实在是不值一提。

她觉得仆妇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自己也想做面子，可那也得做得起才行！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怪李晗那个白眼狼？

她握着调羹的指节微微发白。

一身风尘的杜安站在了常府的大门前。

也许是长时间赶路的关系，他的两颊微微凹陷了下去，皮肤也黑了些，但一双眼睛仍然炯炯发亮，让人不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