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小院,有很多本家人盯着,就等着他快不行的时候,把自己家孩子过继给他,替他摔盆,继承他的房子和宅基地。
当然,房子是次要的,他这房子是砖木结构的,现在看着还凑合,但是再过些年肯定就不行了,得拆了重盖,可这临街的宅基地是很金贵的。
和他同样被盯上的,还有他的前院邻居,比他还高一辈的一位老人,村里人叫她老绝户。而且还不是背地里叫,是明目张胆坦坦荡荡从容不迫的叫,就好像这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称呼,就好像不知道这个称呼中蕴藏着怎样的恶意。
他们在聊天时提到这位老人,说的都是“绝户大娘”、“绝户奶奶”,就好像绝户就是她的名字或姓氏一样。而且也不会避讳老奶奶,她每天都能听得见。
老奶奶本人也没什么反应。她不伤心不生气不难过吗?郁娇觉得,她早就已经伤心生气过了,现在,她是麻木了。
就算她生气愤怒又怎么样呢?她已经快七十岁了,裹着小脚,走路都不利索。丈夫早已去世,两个女儿也嫁到外村,一年也就回来一次。她能杠得过谁?
而且,村子里像她这样的,全都叫老绝户。就是那些只有女儿的年轻夫妻,也都是“绝户预备役”,要不大家都拼了命的想生儿子呢。就是不愿意背着“绝户”这个称号活着。
而且,要说这些邻居本家,真的是坏人吗?并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老奶奶一个人生活,没人照顾,她的地也是租给本家侄子来种的。
本家的人,包括这位租了她地的人,平时都会照顾她。
看她柴不够了,就给她准备好。这时候农村主要烧的是玉米秆、脱粒以后的玉米棒子,这些东西不经烧,至少隔一天就得帮她准备一些。
看她水用完了,会给她挑水。逢年过节,会给她送吃的。中秋送月饼,过年送饺子,端午送鸡蛋。
如果她生病了,邻居会帮她把村里的医生叫来。听说她生病的本家都会拿着东西来看望她,甚至留下来照顾她。
的确有人觊觎她的宅基地,但那是少数,大部分人,只是基于单纯的邻里情或者对长辈的尊敬,或者是礼节的需要。
这个村子的人,矛盾的很。他们固守着传统的道德观念,却也继承了传统的陋习糟粕。他们又好又坏。
就好像原主郁娇,对这些碎嘴的大娘大婶们,没有一点怨念。因为他们虽然嘴碎,但本质上,除了个别人,其他人对她没有恶意,甚至都表露了善意和关心。
她们一开始相信了钱金梅的说辞,认为郁娇过的很好。但是年复一年,她们看着郁娇连学都没有上,就起了疑心。私下里问郁娇:“你在你大姨家是不是过的不好?”
她们也会劝钱金梅:“你大姐那边条件不好,娇娇连学都不能上,你们要不就接回来,让孩子先去上学?现在没人盯着你家了,把孩子接回来也不碍事。你们别想歪了,孩子上学的事要紧。不上学能有什么前途?娇娇到底是咱们家的孩子。”
她们的劝告没起作用,但是从那以后,她们就不再开郁娇的玩笑了。每次郁娇回来,都会被大娘大婶们投喂。
“娇娇,大娘刚炸的麻花,你吃点。”
“娇娇,我蒸的肉包子,拿一个。”
原来的郁娇不怪她们没有分寸的玩笑。
现在的郁娇当然也不准备对她们做什么,只是利用她们的碎嘴子搞点事情,顺便也让她们长一点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