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原体。”赛维塔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舰桥中,“我无意对此过多置喙,但我依然坚持我原来的观点。” “世上有太多原本被以为是不可能的事了,我做成的‘不可能的事’又不止这一件。”藤丸立香早已针对此种质疑设下伏线,“思维别被常理困住,你在诺斯特拉莫上的时候不是还觉得自己不可能成为今天这样的人吗?” 赛维塔就这样被自己之前的声明卡住了话头,但阿斯塔特快速运转的思维又令他在转瞬间找到了一个新的进攻方向:“诺斯特拉莫已经带来太多问题了,对军团来说,她几乎可以说只是一项负向资产,为远征效率考虑,尽早‘处理’才是明智之选。” 藤丸立香在这时显露出一种奇异的哀伤:“那样……就太可怜了。” 她没有说是什么可怜,也没有给其他人追问的机会,只稍微一顿,她便带着一种坚定的决心重新起了话头:“但你说得没错,赛维塔里昂。诺斯特拉莫是军团资产,当她出了问题时,就该用军团的方式来解决——我早该这么做的。” 她在场地中心那一丁点的方寸间焦躁地踱起步来,以又轻又快的诺斯特拉莫方言低声絮语:“我离开得太久,又像你们常常抱怨的那样,太仁慈,恐怕地上的那些蠢货早已忘记了我不是靠安抚、游说或者宽松的法令被选举上台的了。纯粹的高压统治会造成反弹,可现在看来在其他世界显得合理的政策只会让短视的贵族忘乎所以。必须得让他们想起我也是诺斯特拉莫人……不,又或者干脆把整个阶层……” 一种焦躁的气氛开始随着诺斯特拉莫语特有的轻柔嘶声飘散,仿佛只是一个呼吸之间,藤丸立香便陡然显出些不正常的神经质:一些肌肉在不正常的痉挛,撕扯着她的面容与理智,她紧颦着的眉头同时显出焦虑,烦躁与来源不明的愤怒。她再次转身背向人群中的大多数,尽可能不让午夜的子嗣看见她被突发的症状折磨的惨状,绷直了身体,抓紧了手边的一条栏杆。 这看起来或许有些莫名其妙,但康拉德·科兹打从第一个瞬间里就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毕竟他的几乎整个人生都在被这种无法控制的诅咒折磨与玩弄: 一個预兆。没有理由,没有提示,就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几乎能压垮原体的,过于真实的预兆。 这让康拉德·科兹很感兴趣。事实上,目前为止他在这艘船上所见的一切都让他很感兴趣,哪怕他明确地厌恶他所见的一部分,又对剩下的另一部分嗤之以鼻,他依然得承认自己对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很感兴趣。他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来意:他要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 他从来到这艘夜幕号上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开始观察搜集起各种各样的情报。康拉德·科兹一直都非常敏锐,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讲并不困难。他与藤丸立香并不能算熟识,他们只在这场试炼的最开始相互交谈过几句,但现在,他已经从夜幕号本身和刚才发生的一切中大致拼凑出了一个藤丸立香的形象——目前为止,他还并不认为对方有什么决定性的特殊之处。 那么只可能是这个了。康拉德·科兹仔细地盯着预言发作中的藤丸立香,仔细分析着她躯壳的每一次痉挛,以及她在谵妄中所吐露的每一句低语。 她会怎么对待这种惑人的诅咒呢? 康拉德·科兹对此实在是很好奇,但这种发生在他人意识领域的斗争并不能从表象上看出端倪。即便他是一个原体,在目前的情景下,他也只能看见午夜的子嗣们当中弥漫起一阵司空见惯的沉默,闻出这种沉默里缓缓飘散而出的担忧与不安,发觉西吉斯蒙德安静地把自己移动到了他的“原体”和其他军团战士之间,注视拽着栏杆的藤丸立香在预言的折磨之下缓缓跪坐在高台之上。 ——是的,她打从一开始就站在一个小小的,能够移动的高台上,所以她的手边才会有护栏。不然以她只有五尺二寸的可悲身高,她在一群阿斯塔特中间只有被埋起来,谁也看不见的份。实际上,当她在预言的折磨中缓缓跪坐下去之后,这景象就已经成真了。 但这个可笑的情景倒也没维持多久。藤丸立香的一声颤抖的叹息在一分二十四秒之后打破了舰桥中令人不安的沉默。 “这次有多久?”她松开那根可怜的,已经被不属于她但是属于原体的力量捏得变形的栏杆,虚弱地向空气发问。随后立刻,西吉斯蒙德便在她身后报告了准确的时间。 “但我感觉至少过了三个小时。”藤丸立香苦笑着说。 原本游荡在外围的一些凡人仆役聚拢过来,端着毛巾和温水前来为冷汗涔涔的第八军团长整理仪容。与此同时,一点微妙的疑惑在康拉德·科兹脑海里闪过:这症状与他自己发作时相比太轻微了些。 他当年在那些预示了未来的糟糕幻象中挣扎时总是需要清空房间内除了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然后花上几个小时在那些令人癫狂的景象里浮浮沉沉,最后清醒过来时,总会发现四周被他在无意识间弄得像是台风过境般一团糟——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得在发作时独处。不仅是原体的自尊要求他这么做,还因为如若不然,他就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变成一个杀人犯。 而类似的事情确实发生过,那或许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