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小心!”陈冲恍然看见,却有些来不及,眼看着白杨的剑已经靠近陈济的背。 谁想陈济连头也不回,已辨识了来者的距离和位置,在白杨近身时,一手回过去,扳住白杨的手,疾速扭动了剑指的方向。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那柄长剑已经刺穿了白杨的胸膛。 陈济仍稳稳站在原地,双手不曾沾血,唯有额前旒冕的珠帘轻轻摇摆了几下,神色如旧。 剑柄依然握在白杨手中,他却赫然倒下,遥望着,就好似自戕的一样。 “我的儿……”白硕顿时失声,腿软得跌倒,爬到白杨身旁,老泪纵横。 白杨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间口鼻喷血不止,不及半句遗言,便一动不动了。 王氏长房的幼女王琅,抱住周云娘的大腿,吓得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肃静的高台上哭声骤起,陈济听见,不经意扭头瞥了一眼那个满脸泪痕的小姑娘。 周云娘慌忙捂住王琅的嘴。 司修抬头,却有些出神,像是脑袋有些不清醒了,眼神呆滞,低低念了声:“舅舅?” 司姚惊恐地握紧孟雪的手,都胆战心惊。 韩夫人更抱紧了幼子司偃。 王敏之子王聍凝视陈济,不由自主握起拳头,但又被王敏悄悄按了下去。 台下矮墙之外,五匹野马终于停止了疯跑,徐慕的尸骨早已被磨碎,到处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再也看不出那是个人。 “新君如此残暴,与禽兽无异,乡亲们,岂能从他?”石头城的围观百姓中,忽有一人振臂一呼。 四面八方都是愤怒的火焰,经不住这么随便一煽,远近纷纷响起回应之声:“暴君!反了他!” 彼此呼喊之时,已有无数百姓奋勇向前,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冲向受禅台。 驻守在最下方的陈秘急令所有兵卒都去抵御,众将士将灵台围了几层,不允许百姓靠近,来者格杀勿论。 但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了,有的提着常日耕种的农具、有的带着随身自卫的刀剑,乱哄哄冲来,被斩杀者不计其数,但终有些高大魁梧、武艺高强之士,突破一层又一层护卫,越过矮墙、踏上灵台的台阶。 第一层平台的文武大臣眼见有百姓冲上来,难免有些蠢蠢欲动,个别武将已有心加入其中,只恨手中没有兵器,另有几个大臣,竟意欲趁乱逃跑,手脚麻利地溜了下去。 陈秘眼见自己的兵也死伤惨重,简直傻眼了,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些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有如此强的杀伤力? “这……这些不像寻常百姓……”陈秘挥剑乱战中,不禁朝上高喊。 陈济还站在最高层大平台西侧的那个位置,只是勾唇一笑,微微侧首,目光扫过四周环绕连绵的远山。 那些原本被薄雾笼罩的山峰,此刻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铁蹄之音由远及近,震得灵台也似在晃动之中。 数不清的铁骑,如惊涛骇浪般乍然出现,有排山倒海之势,一齐涌向刀光剑影的灵台。 台上之人尚未看清铁骑全貌,已有箭雨从八方扫荡而来,准准射向矮墙内制造混乱的布衣勇士。 不过片刻功夫,暴动已被制服了大半,好不容易攀上灵台台阶的勇士们纷纷中箭,沿着梯台层层滚落,连同刚翻进矮墙的同盟者,堆成一处处大大小小的尸山。 也有少数陈家军被误伤者,而由第一层平台逃跑下去的那些大臣,也被乱箭射死在矮墙之下,无一生还。 第二层平台上,尚云一直仔细凝视着弓箭射来的方向,终于慢慢看清楚了从远处奔赴而来的面孔:“竟然是当年的四大猛将……” “谁?”有点耳背的沈濛,依稀听见了尚云的低叹,却没有听清,不禁好奇相问。 尚云望着四面渐行渐近的千军万马,低声作答:“是昔日老谯郡公陈温麾下最负盛名的四大猛将,陈亮、霍璩、赵盛、荀翼。那三位隐居多年,早已消失在世人眼中,今日却一起出现了。” “哦,是他们。”沈濛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矮墙之外的空地上,布衣勇士与陈家军仍在混战之中,掺和得十分均匀,弓箭手不能准确射击。于是,无数铁骑冲入混战的步兵与勇士中,提剑厮杀。 高台上伫立的所有人都亲眼目睹,环绕灵台的混战中,被马蹄踩死着不计其数。 陈家军以数量猛增来还击,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犯上作乱者早已血流成河。 “别打了!快住手!”一个沧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喊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双方交战的混乱场面,完全吞没了这个叫停的声音。 陈济极目远眺,远远望见了那个人,在血拼的战火之外,安静地坐在一把并不精致的轮椅上,即便看不清面容,他也知道那是谁。 他吩咐了身旁的陈冲:“停手,活捉剩余作乱之人。” 陈冲领命,立即朝下大喊:“即刻停战,活捉乱党余孽。” 灵台下慢慢安静了,没有咽气的叛乱者都被控制了自由。 王敬的轮椅这才有机会继续前行,在楚黎的推动下,轮椅一路碾压着鲜血,慢慢靠近矮墙。 在矮墙外,守门士兵拦住了去路,楚黎不得不将轮椅停住。 王敬颤抖着手,摸了一下轮椅的车轮,如他所料,车轮是湿的,他轻轻捻开粘在手指上的液体,是血的粘稠之感,不禁眼中含泪,低声悲叹:“我来晚了……” 陈济清楚看到下方来客果然是王敬,会心一笑,高喊一声:“安丰侯腿脚不便,把他抬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