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到司蓉之后,沈慧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许久,窗内才又传出沈慧的声音:“我累了,你走吧。” 桃叶再次感到一阵惊慌,她觉得,她听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如果被发现,别说为轻袖的父亲求情,恐怕连她自己都性命难保。 她必须得在永昌王出来之前离开。 于是她就蹲着慢慢向楼梯的方向挪动脚步,一点一点,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屋内,司元走回沈慧身旁,将一把短刀放在茶几上:“这是你当年送我防身用的,我贴身带了十几年,今日还你,留作个念想吧。” 沈慧看了一眼短刀,刀柄上刻着一个「元」字,虽稍有磨损,但仍看得出。 窗外,桃叶已经艰难地挪到了楼梯口,她弯着腰,捻手捻脚地下楼。 司元又对沈慧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你将陈熙手下的将士全部处死,单单是将尸首运出宫都用了几个时辰,实在是太残忍了。” “不处死,难道等着他们将来跟随陈济造反吗?”沈慧挑着眉毛,皮笑肉不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找机会除掉陈济,可惜每一次都没得手。我帮你一把,不好吗?” 司元没有说话,眉头淡淡皱起,他轻轻摇头,又不经意地去看窗外,一眼瞥见桃叶奔向陈济,那方向好似是从阁楼过去的。 但只一瞬,他又赶紧转了回来,就当是没看到一样。 因为,陈济一直是面朝阁楼的。 “其实你在意的,并不是我处死陈家兵,而是我以你的名义处死陈家兵,坏了你爱民如子的名声。”沈慧嗤嗤地笑,一脸阴阳怪气。 司元望着沈慧,似有万般无奈,但语气还是平静的:“我是真心希望你善良,就像从前那样。” 话音落,司元也走出房门,扶着栏杆慢慢下楼。 桃叶走回陈济身旁,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 “你别大意,大王有可能发现你了。”陈济低声提醒着。 “不会吧?我觉得应该没有啊……你确定吗?”桃叶刚放松的心境又紧张起来,不自觉就想回头看。 “不确定。你别回头,他过来了。”陈济双手扶住桃叶,假装抿了一下桃叶的鬓发,实则是阻止了她的回头。 司元已经从楼上下来,也走向陈济身边,礼貌笑问:“桃姑娘来了?” 桃叶这才回头,就像是刚看到司元一样,忙屈膝行礼:“给大王请安。” 司元笑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桃叶几眼:“桃姑娘才貌双全,只是在这烟花之地献艺,未免可惜,不如去太乐署做个乐正,姑娘意下如何?” “乐……乐正?”桃叶有点懵。 陈济忙向桃叶解释:“太乐署掌管宫廷礼乐,设太乐令一员、乐丞二员、乐正八员、乐工百员。乐正为从九品,大王这是在嘉奖你呢。” 桃叶觉得,这个「嘉奖」,必然是由那日寿宴「立功」所来,想起被她害死的士兵,她心中一阵抵触:“谢大王,可民女是被卖进梅香榭的,身家性命皆不能自主,哪有资格受官身?” “这有什么?你将来必定是要为自己赎身的。你若想留在梅香榭,也无何不可,太乐署需要你时,能到场就行。”司元看起来很有诚意,也很有耐心。 桃叶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谢了恩,又向司元一拜,恳求道:“我有个朋友的父亲被流放多年,不知大王即位后,能不能做主赦免其罪?” 司元笑得十分从容,点了点头:“孤王既有幸承天命,岂有不大赦天下之理?” 桃叶再次拜谢。 司元又嘱咐陈济:“孤王是第一次来这儿,也想到前面去坐一会儿,当个普通客人。你也可自便,我们晚些再回去。” 陈济领命,于是司元自往前厅去了。 陈济正想叫桃叶一起出去走走,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问话:“陈将军今日好不容易大驾光临,咱们这梅香榭究竟是拆、还是不拆了?” 二人回头,只见沈慧笑盈盈站在那儿。 陈济哼了一声,冷冷一笑:“三局两胜,我只不过是输了第一局,沈老板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些。” 沈慧移着三寸金莲,从陈济和桃叶身旁飘过,她的手帕也自陈济手背缓缓划过,浓重的妆容、配上邪气弥漫的笑意,显得格外妖艳:“那我可等着你呢……” 帕子离开,小碎步继续往前,渐渐远去,只有沈慧的笑声依然在耳。 “天呐,这才是个真正的妖精!”陈济一边骂着,一边忙看自己的手背,好像也没有什么异样,却叫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沈老板,确实很奇怪。”桃叶望着沈慧的背影,片刻,她又注视陈济,目光落在那两个小小的蜈蚣疤上。 陈济意识到桃叶正在看他的疤,忙用手捂住:“别看,我知道很丑!” 桃叶认识的陈济一向很自信,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他也会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