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阿爷端坐在明香人的社亭中。 比起远处金碧辉鸿,让所有南洋华人都要崇拜、敬畏的妈祖庙、关帝庙等,这个被称为社亭,但实际上是所有明香人宗祠家庙的地方,才是罗阿爷心灵最后的归处。 看到鄚子布身着青褐色曳撒,头戴无翅乌纱帽大步而来,罗阿爷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老家的东莞守御千户所中,看着得胜归来的子孙向他报喜。 人越老,就越念旧,更加的思念家乡,也最容易伤感。 “大阿爷,雷州鄚家的老五,前来拜见。” 按明香人的规矩,是不能把寓居的安南之地当成籍贯的,所以鄚子布不能说河仙鄚家,而要说雷州鄚家。 “听说那何喜文是闯贼的子孙?” 嗯!鄚子布震惊抬起了头,随即明白在何喜文的核心圈子中,有人在为罗阿爷通风报信。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黄忠仝他们不可能,只能是后来收复的海盗头子。 疍家二不像是个藏得住事的,那...。 “不用猜了,是李阿才,他欠了十三行某位大人物一大笔钱,回不去了。”罗阿爷直接给出了答案。 “大阿爷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何喜文?”鄚子布对于罗阿爷如此坦诚,一时间还有点接受不了。 同时,鄚子布也想起来李广才是谁了,这家伙最后确实没能回去大陆,但也与何喜文分开了,他在会安明香人的支持下占据了几个山寨。 等到阮岳、阮惠的西山起义开始闹大的时候,李广才也组建了一支和义军响应,与另一个广东人李集亭的忠义军,成为了西山军为之倚靠的先锋主力。 后来自称李才的李广才和李集亭与西山军闹翻,李集亭跑回了大陆,李广才则退往了嘉定,与明香人一起扶持阮褔映复国。 嗯,看来此人虽然脚踏两只船心眼有点多,带兵打仗和屯田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边,罗阿爷看了看鄚子布,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说与不说,都不重要,李广才没有退路,何喜文同样也没有退路。而且你鄚子布也不会那么做。” “大阿爷就这么相信小子?小子在顺化的时候,可是有憨蠢之名的。” 罗阿爷的态度让鄚子布心情放松了下来,至少在目前,罗阿爷给鄚子布的感觉,就是一个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 罗阿爷淡淡一笑,对于鄚子布敢于直视以往惨事的态度很是欣赏。 “少年人贪花好色,看不穿红粉骷髅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走出来,认识到男儿大丈夫所要背负的责任,脱离了单纯情情爱爱的束缚,就表示他已经成长了,成长为家国所能依靠的好汉子了! 我听说,你在魏家时长叹短吁,认为明香人再不做出改变就要消亡,还说不想子孙变成越人?” “小子,谢过大阿爷提点。”鄚子布心中一凛,我草,这魏家里面也他妈有罗阿爷的眼线。 果然能把会安建设成一个商人自治城市的强人,哪怕他老了,也绝不简单。 “咱们明香人来此一百多年了,境况并没有比以前更好,嘉定、镇边已经被越人控制,河仙与会安相距数千里根本无法守望互助。 大阿爷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安南国内南北对立已经一百多年了,北郑南阮都在这一百多年的战火中,把下面烧的民不聊生,又极度渴望太平安宁,就如同咱们的南北朝时期一样。 万一这安南之地出一位隋文帝那样的人物,南北一统之后,咱们明香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吗?会安的地位,还能保得住吗?” 罗阿爷闻言闭上了眼睛,“我老了,光是保住会安就心力交瘁,没有精力再去想那么多了。” 不知道怎么的,鄚子布被罗阿爷的这种姿态一下就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