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闻言一愣,再看范离,见他满脸市侩模样,心中莫名一阵厌恶恼怒!
这几日,但凡来拜访胡宗宪的,要么恭贺他官复原职、重得嘉靖帝信任。
要么与他推杯换盏,安慰他不必为云州战败过分自责。
可眼前这人,竟是丝毫不通人情世故?
难不成,我胡宗宪只是某些人捞取利益的工具?
大明体统何在?
礼法典章何在?
胡宗宪心中滴血!
他替人背锅,蒙冤入狱。
又因利益驱使,获得特赦。
从开始到结束,一切都不遵循法理律条。
为什么?
这些人视国家法度如无物,视明军士卒的生命如草芥?
就连高高在上的那位,也因一块降飞石,就将背负巨大罪孽的自己官复原职!?
慈行径,与史书上那些臭名昭着的昏君有何不同!?
胡宗宪不敢再想下去。
他怕,怕自己生出大逆不道的念头。
身为臣子,这是万万不能有的念头!
“你……你吧。”胡宗宪艰难开口道:“本官听着便是。”
“好!”
范离点点头,拿出一副云州地图,在胡宗宪身旁的石桌上展开。
“此处,原为云州城武库。草民与阁老商议后决定,用做美妆原料储存仓库最合适不过。待云州城夺回后,请总督另建一座武库,将此处挪借给范氏商行使用。”
胡宗宪眼皮跳了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挪借武库?
这种行径,与造反何异?
可是,阁老去已经答应了?
范离却仿佛察觉不到胡宗宪的心情,继续信口开河,指向城中另一处建筑。
“此乃云州官衙所在,本商行也要借用。”
“生产美妆品,本商行需要高薪聘请一批金丹境修为的技能师,他们的衣食住行都必须是高规格。”
“官衙位置与武库接近,便于在日常工作中减少交通成本,将改建为技能师的专用宿舍,供他们居住。”
胡宗宪双拳捏紧。
在重农抑商的大明朝,居然让商人进驻官衙中居住?
简直滑下之大稽!
“范老板,云州的官员不宜与商人同住。”胡宗宪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范离点点头:“没错,所以在本商行的技能师抵达云州城之前,请总督将当地官吏迁走,不要影响技能师们的日常休息。”
“迁去哪里?”
胡宗宪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希望眼前男人能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可惜,范离本就是在装聋作哑。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道:“大明官吏的安置问题,与本商行无关。胡大人若有问题,可以向阁老反应嘛。他老人家神通广大,一定会为胡大人解决的。”
“……好,很好,你完了吗?!”胡宗宪带着怒气问道。
“没有完。”
范离笑着摇头,又伸手指向云州城外。
那里是一片广袤的草场。
云州地处北放,当地多有牧民,以牛羊马等牧业为本。
“这片草场,请划为本商行的原料田。”
“范氏商行将在这里开垦田地,种植各类美妆原料的农作物。”
胡宗宪怒道:“你在开玩笑吗?云州百姓的牧场,岂能成为你的私田?你让百姓去哪里放牧,难道去更北方与蛮人争草场吗!?”
范离耸耸肩:“此事,也请胡大人向阁老反应,他老人家神通广大,一定……”
“滚!”
“你给我滚!”
胡宗宪终于爆发了。
占武库、官衙、牧场,这是何等嚣张跋扈的行径?
到底是楚国商行不把大明王朝放在眼里?
还是严世番利欲熏心至此?
胡宗宪一声大吼,差点把范离震晕过去。
毕竟,两人有着修为上的巨大差距。
胡宗宪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稍稍惊讶,眼前这名范氏商行的掌柜,居然能抗住自己一震之威,看来他的修为也不低?
但是,胡宗宪已顾不上这些。
他冷冷对范离道:“你刚才的,本官一概不准!本官即可就去求见首辅!今后,你不要再来我家了!”
胡宗宪一声令下,范离就被胡府家仆赶了出去。
踉踉跄跄,几乎是被人从府门里丢出来。
做戏做全套,范离故作气愤,干嚎了几句‘我一定要告诉阁老’,这才气呼呼的走了。
回到范府,范离一眼便看见吕福宝在给貂蝉换尿布。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好歹是曾经的大汉美人,就算如今变成自己的‘女儿’,范离还是很自觉回避一些令人尴尬的场面。
比如给孩子换尿布、洗澡,他是从不参与的。
“回来了?”
吕福宝刚弄完孩子,笑着迎到范离面前。
“事情忙完了?”
“嗯。”范离点点头。“差点挨打。”
吕福宝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这人蔫坏蔫坏的,明明根本不打算做的事情,偏要出来刺激胡宗宪,你怎么就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呢?”
范离哭笑不得。
名声?
自己没有这项出厂配置啊!
吕福宝的没错,所谓霸占牧场、官衙、武库的鬼话,当然都是假的。
收复云州?
范离根本不可能让此战成行,至少,在胡宗宪这里绝对不校
他的目的,只是让胡宗宪对大明彻底失望。
虽用了一些阴谋诡计,也是必须的手段。
假如大明朝真的光明正大,范离这临时起意的伎俩,根本不可能动摇胡宗宪的心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
…………
严府。
胡宗宪跪在堂下。
首辅严嵩躺在太师椅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已沉沉睡去。
太师椅旁站着严世番,正在轻轻打扇。
“胡宗宪不是我你,你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
“云州城已经被万历卖了,当地的百姓还是我大明百姓吗?”
“把云州打回来,用它赚点钱,难道不好吗?”
“手里没钱,我爹怎么养官、怎么样兵、怎么养民?”
严世番累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胡宗宪,你知道这次为了把你捞出来,我爹花了多少钱?”
“养你,很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