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当时的我仍与林锐在纳什维尔剧场打工,某一晚忽然聊起了我那失踪多年的老头—玛德兰,由此才开始了惊心之旅。当时我所能想到的,就是豚鼠伯伯德纳迪,在玛德兰失踪后,他曾到过残鸦,并向院方提出要领养我。
在此之前,他曾多次来里昂家中做客,我和苏菲与他十分熟悉。因此当他站在t字形破楼前,意味深长地抽烟时,我冲着他大呼:
“豚鼠伯伯,带我走,这个鬼地方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爸!”
可惜的是,他因不符合收养条件外加手续不全,最终也未尝如愿,在离开前给了我联系方式,并说往后若是生活上遇到困难,可以向他寻求帮助。就这样我踏上了寻觅真相之路,可现今他住在加勒比的海螺共和国,并说玛德兰留给我一座克罗地亚的宅子,具体地址和代理律师电话在他的背包内,位于维克斯堡一处寄存仓库,编号为0254的单元里。
回田纳西的归途中,我掏出笔记再度翻看,上面记载着他队伍里全部人的姓名。同车的女孩讥笑说那全是小说里人物的名字,我方才知晓,玛德兰子虚乌有,不过是个假名。
(从此章节起,因豚鼠伯伯和玛德兰年纪相仿,故而简称豚鼠。)
1972年,如果我老爸的出生日期没有造假的话,时年才33岁,而神情肃穆的豚鼠略大,也不过35岁,俩人都十分年轻并充满活力,一切如影似幻。这不啻在说明,他与玛德兰在当时就已是朋友,两人间关系非比寻常,而从他嘴里喊出的这句话,瞬间令我迷失了方向!
与我在奇美拉号上意外重逢的leeann,真实身份是西兰花女士,实际是翡翠之华环伺在雾龙牙岛的四名扈从骑士之一!她所给出的情报,全部都是假消息。
女人一听也是急了,自不肯相让,忙鼓圆腮帮冲我高喊,豚鼠这伙人,是敌对组织跑来偷桃的,他们就是我过去嘴里常提起的梯子党贼众!
听着这些搞不清理还乱的争吵,我陷入五里雾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本就对70年代毫无概念,更不晓得它们之间的关系,又要如何做到甄别敌我?然而,眼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恰当时机,因为有只独具黑曼巴特征的巨型骷髅,正死死追咬着我的屁股。
恰在此时,身后一片耀目的惨绿光团炸起,整片树林火光冲天,连带着会场前的水泥地,全被某种阴火所吞噬!我见过它们,那是在吕库古阴宅的底庭大战中,按说是往水银河抛入黑铁屑粉才可造成,可它在普通路基上也能烧成这样,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大火带起的热浪风涡,将焚烧的枝叶席卷到半空盘旋,早已入梦的海鸟扑腾翅膀纷纷逃离,这座广袤海域中夜幕下的独岛,犹如一团鬼火在勃勃燃烧,显得万分刺目、妖娆。
很显然,冲击雾龙牙岛的入侵者,完美利用了这里是金伦加一期的发掘地,搞出了一连串严重破坏,将骨栉骁灵和扈从骑士隔绝在火线之外,随后纷纷跑来罗密欧点汇合。
十余颗脑袋从建筑工地背后探将出来,正向我频频招手,示意快向他们靠拢,速走为妙。因为找我单练的那黑人,根本不是扈从,而是名灰雾,不论如何也胜它不了。可黑曼巴即便在步行,速度也是奇快,不论我往哪头去,都只会祸及他人,撼动不了局面。
“既然金伦加已被点燃,那么在大火熄灭前,金色阶梯的人到不了这里。”豚鼠目露凶光,止住四周人声鼎沸,说:“咱们没把握能干掉这名灰雾,但困住他未免可以一试。被这种东西缠住,谁都到不了罗密欧点,更别奢望能活着离开雾龙牙。”
在军事部署上,人们习惯将地图中的突出部或重要隘口用字母编号,所谓的罗密欧点并不意味着,那里会站着朱丽叶与我们热情拥抱,它的实际名称便是“r”高地。它位于岛礁的峭壁之上,并拥有天然东南风优势。人只需抵达这个位置,穿上滑翔服跃下,便可瞬间离开陆地翱翔天际。
这些冲着我高喝的话,自然被黑曼巴无一遗漏听在耳中,不论它在想些什么,总之停下了脚步,独自站在飘扬着毛毛细雨的空地中央。人群距离撤离的罗密欧点大约一英里,散步般过去十分钟不到,用两条腿狂奔两分钟,不论怎么看,这条满是泥坑的上山之路,必将被无尽的血泥碎肉阗满,毫无悬念。
可这只东西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谁都不知底细。女人见它在空地间停下,便徐徐向我走来,边走边高呼,莫要中了离间之计,这些人是奉命前来夺烛台的。豚鼠见状立即开枪,将其重新逼了回去,并向我不断挥手,问我是不是脑瓜摔傻了?怎么连自己人也辨不清。
被阵阵声浪搅得晕头转向,我决定谁的话也不听,主意由自己定。忙侧身一蹿,朝边上破楼而去。只见徘徊在四周的人群,纷纷打怀中掏出种搪瓷杯般的金属皿,在胸前挂好,开始向着它胡乱射击。那东西却也不急着来撵我,而是决定将众人当开胃菜剪除,最后再吃我这道正餐。于是,黑曼巴踮起细长双腿,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朝着他们扑去!
当它冲进巷子,我耳旁响起连串轰鸣,只见黑色身躯在冲天烈焰中被崩飞,一连滚出去十多米才在泥浆间收住脚步。那是有人在放冷枪,射爆了暗藏的煤气罐,不期待消灭他,只图谋削弱它。豚鼠这批人怎肯白白束手,他们趁着黑曼巴与我在楼顶交手,早已在工地四周布下了杀阵,为撤离做好了准备,只等它来硬闯。
这东西还未站稳身子,工程拆迁车发出隆隆怪叫,一柄大铁球借助离心力甩将过来。以黑曼巴那惊人的神经反射,想要躲过它轻而易举,然而,四下里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细碎金属撞击声,顿时令这只东西掉了魂,它犹如眼睛被蒙住,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待到回过神来,已连同撞击锤一起被砸进钢筋水泥里。
见它被困住,人群打各个犄角旮旯里钻出,纷纷举枪向它缓步而去。成吨的枪弹将整堵墙打得像个马蜂窝,蓬起的白灰遮蔽住一切,让可视度化为零。我正想冲他们高喊莫要中计,这伙人却经验十足,见尝到甜头,又立即缩了回去。
这种打法,便是难缠的群狼战术,或叫黄蜂骚扰。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你,你追他们退,你退他们追,叫人一刻不得安宁。最终你失去冷静,变得错判连连,就只剩下挨宰的份了。
伴随长长戈音,铁索开始牵引,撞击锤从混凝土深坑缓缓滑出,连带着粘在墙头的一大团血泥。黑曼巴果然没那么短命,它借着尘雾飞扬遁走,只是受了些伤罢了。
“既然战略达成,那个钻工程车的哥们,你也快退出来。”我朝歇在边角的棚车招呼,正想告知此人黑曼巴的厉害,再定睛一瞧,那小子也是个人精,早走得不知去向。而就在我转身想要继续往破楼深处去,一件东西自半空晃荡在二楼窗框前。它被吊车铁钩挂着,胸膛像埋了手雷被炸出个大洞,早已是气绝身亡。
这个年轻人,就是几秒前还生龙活虎地,躲在车内趁乱偷袭那鬼东西的驾驶员。眨眼之间竟成了具血肉模糊的死尸,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依旧还是两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若有人能跑出这片工地,就算你们赢。”一个幽灵般的冷血奸笑回荡在四周,我跟随底下不停扭动的脑袋到处寻找,方才见得黑曼巴正笃悠悠地站在对面楼顶上,阴爪间的烟还未熄灭。它背后映着那轮银月,口吻如穿梭楼层的寒风般刺骨,说:“这便是我最大的善意了。”
“妈的,我不玩了,这哪是在挣外快,连脑袋啥时搬家自己都不知道。”左厢巷尾走出个神经崩溃的小子,他像只瘟鸡般战栗,将手中步枪丢在脚下,冲着那东西叫道:“现在退出行不行?看,对你而言我连个屁都算不上,而且手上也没你要的东西。”
黑曼巴探出长颈鹿脑袋扫视片刻,依旧沉默地僵站。那人见它没有扑将下来的意思,便撒开丫子狂奔。我的耳边响起一句话,那是弥利耶的名言:年轻人就是用来消耗的,看来此言不假。多么傻缺的青年哪,老妖岂会这么轻易被说动?这表明了是要立威,将此人狠狠宰杀,先击溃众人的心理防线,随后徐徐图之。当我探出脑袋朝他高喊着回来,黑曼巴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长钉上的几对罩子凝视着我,似乎很好奇我在着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这些人往次里说,也比我更精通歪门邪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当然了,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哪有这么博爱?如果他们四散奔逃,就没活口替我当肉盾了。不过,我有种直觉,老妖必然会将我排在最后一位,它想要我亲眼见证一切希望都破灭。
果不出我所料,年轻人在即将冲破建筑群巨大黑影的一霎那,无声地翻倒在地,脑袋竟凭空没了,污血从腔子内喷薄而出,很快染红了一大片泥浆。在此期间,老妖至始至终都没移动过半寸,始终与我情意绵绵地含笑对视。
散在四周的看客不仅毛骨悚然,谁都看不破这家伙深藏不露的秘密是什么。但见黑曼巴始终紧盯我而不杀,便纷纷跑来撞运气,很快人群汇集到了左右两栋单元楼内。只听得底下有个声音在喊,那是豚鼠,他也同样惊魂未定,正探出半颗脑袋问我楼梯在哪。
“撞坏脑壳了?我喊了那么多遍你迟迟疑疑地在想什么?它为何屡屡放过你?”
“因为这只黑曼巴,将我误解成狄奥多雷,许是它老板关照,要特别礼让与我吧。”我抓了抓脑袋,对此也十分迷茫,回应道:“它们是两个人,另有一个看不见的同伙。”
“那人是你哥们?这会儿他在哪?怎么不来救场?”豚鼠急急追问。很显然,他不知道那是头同样嗜血的老妖,没准在72年时,他们才刚开始偷鸡摸狗,不知吕库古一族。
对答间,对面楼顶猛然变得空空荡荡,那鬼东西悄无声息出现在隔壁单元的底层。几名乱撞的枪手见老妖奔自己来了,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向三楼逃去,打算爬走板往我这头过来。豚鼠也是阵脚大乱,慌忙举枪冲着黑曼巴扣动扳机,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早已心怯,竟没有一发击中目标,任由对方步伐稳健地直追那些倒霉蛋。
很快,几名枪手就像适才的我,正在踏脚板上奔命,老妖上前一脚踩下,这条空中走道顿时成了块跷跷板,把持不住平衡的他们,向着黑曼巴倒去,立即痛得眼珠都突兀出来。
“哪怕是跳楼,也别被它擒下啊,那种疼痛级数,比被硫酸熔死都惨!”眼见三人即将化为阴蜮之鬼,我忙抬起mac10朝老妖一梭子打出去。闻听枪响,底下的人也开始管不住手指,统统向着目标射击。这东西有些架不住,将树桩般的怪腿一旋,三人随同走板跌了下去。我探头想看看他们的下场,正巧一颗大肉脑袋扑面而来,稳稳落在我的裤裆之间。
起先还在边上放枪的几个小子,头颅被一股怪力齐刷刷剁去,在两人应声倒下的同时,隔壁三人摔到楼底,俩人插在钢筋条上当场死亡,另一个滚在碎砖间,不知死活。
见眨眼间,死了六个身强力壮的同伴,豚鼠惊恐地大叫一声,便想往外逃窜。我匆忙向他挥手,从二楼高高跃下,一把拧住他后衣领子,朝掘开的污水排放孔冲去。不知是人在将死之际,感觉短短几秒变得十分漫长;还是意识超越了反应,我忽然想起过去林锐在描述雷音瓮大战时的其中片段,不由计上心来。
“因为不知那个女魔,也就是你另一条时空线的妻子小苍兰,是如何办到轰碎老范脑袋这件事,当时的我们只能选择逃跑,以此吸引她来追击,再利用瓮门将之锁起来。虽然布置得很巧妙,但最后仍没用上。”
我紧拽着豚鼠,一言不发地狂奔。其余五人虽不明所以,也翻出窗子趋步尾随,很快来到排污孔前。虽然名义上叫孔,但它其实是个大型排污管道,完全就是座下水道。
“进到这么狭窄的地底,连个腾挪躲闪的余地也没有,万一你的谋略不成,咱们可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豚鼠恼怒地揪住我衣领,当瞧见黑曼巴从高空跃下,吓得一头钻了下去。
我的计策其实与雷音瓮的堵人战术类似。排污孔下由复杂管道构成,为了方便逐段清理,它间隔十多米就会设下一个密闭空间,犹如房屋那般。每个区域都有特别设计的铁门,坚固且不易渗水,一旦两头两脑被锁合,人就被困死在其中。而我此前一直在计算黑曼巴的有效范围,产生剧痛在五米内,每向它靠近一米就呈指数等级加剧。
我可以探明的是,这家伙不知采用了何种妖法,幻化出两个自我。一个是可见的黑曼巴,本身攻击性较弱,除了抗打外就只有造成人比死还煎熬的剧痛。而后者,是个看不见摸不着形体如同空气般的东西,这才是具有超强杀伤力的。之前几位仁兄,至少四名为他所杀。而且,两个自我无法合二为一,总保持一定距离,远到几十米近到八米之间。
那么我们假设此刻它已在管道内,当锁住前方的铁门,人可以跑向下一段,那么埋伏在背后的人就能迅速锁了另一扇门,如此便能将黑曼巴和另一只东西隔开,分段关进包厢;要是失败了该怎办?却也不怕,因为污水孔是个角度多变的循环管道,持续尝试总会寻到机会;再退一万步讲,若既找不到契机也困不住它该如何?也没关系,因为足以耗尽约定时间。
在此人坚毅的目光中,我感悟到他充满了极端荣誉感,论本质与狄奥多雷是同类人,断不肯自食其言。哪怕这场豪赌违背了他老板的意思,这家伙也会贯彻到底。
“还剩下五十秒,都听好了。”我一把扭住豚鼠的领子,对几人叫道:“在这段最艰苦的时间里,不论你作何打算,都要听凭意识的摆布,放空头脑,由身体来决定你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