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安静了一阵，只有郭若淳一个人蹲在地上没心没肺地逗弄小哈巴狗时口中的“嘬嘬嘬”声。

胤禩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默然沉思。

有了若淳之前的提示，他知道自己日后必定会跟这位四哥杠上，甚至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如今胤禛所说的事情，却让他有些犹豫了。

自胤禩记事起，他对老四的印象就很单一。

四哥严肃，刻板，循规蹈矩爱说教，几岁起就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调调，甚至气急了都不会如寻常男孩一样打人，他只会默默盯着你，然后找机会在所有人面前落你面子让你吃瘪。

而长大了一些后，在谈起那些官场乱象时，四哥便总是满脸不屑，压根不齿与之为伍。

谁能相信，一个在户部当差几年的贝勒，居然一分孝敬都没收过？

胤禛就是这么个人！

那么，若是这位四哥当了皇帝，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向来把温和两个字刻在脸上的八皇子，终于变得面无表情。

不管是不是个好皇帝，但他可以肯定，老四绝对不是一个好兄弟，更不是一个好人。

既然已经知道结局，那么自己还是少跟他搅在一起为好。

胤禩心里主意已然定下，正要找个借口开口回绝，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忽远忽近的声音。

【嘶，他为啥还不答应啊？】

【雍正做人是不大行，但是当皇帝，感觉已经算是清朝近三百年国运里最合格，或者说是各方面最均衡的一个了。】

【康熙确实将版图给扩大了，平三藩收台湾灭准噶尔，我记得后来连西北那边也一起给打下来了，但他打那么多仗，再厚实的本儿也得被霍霍得差不多了吧。雍正即位之后先整权贵后理贪官，起码银子是存了不少，也还算是太平，至于他儿子……嗯那玩意不提也罢。】

【现在这样……唉，怪我，我要是没告诉老八，他这会儿估计还能跟雍正搞好关系，以后即使抢不过也不至于那么惨。】

听完，胤禩原想张口拒绝的嘴又闭上了。

桌旁的胤禛蹙眉道：

“老八，你怎么了？这事儿我也不强求你什么，毕竟涉及江南，你背后没人，感觉为难也是正常，我找你提这件事情不是要逼迫，只是我自己此次无法伴驾，一己之力鞭长莫及。”

胤禩闻言回过神来。

他将手中茶盏放下来，脸色也严肃了不少。

“不是不想，四哥，但有些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

“江南那边水很深，不仅有内务府参与，而且大哥、太子，甚至其他兄弟们的母家，或多或少都掺合了一脚进去。”

“我猜，你之所以找我说这个，怕也是因为我母家卑微，毫无插手南方生意的可能吧？”

“实话实说，光是明珠和索额图这两人就够只手遮天的了，即便只是高邮附近那一块小地方，都不知道有多少势力盘根错节，银子经由他们的手层层剥下来，最后谁说得清楚。”

“你，就不怕得罪了朝廷里那些大人物，甚至可能得罪到你自己的母家？”

胤禛将唇抿得死紧，原本就不大有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

他比老八更早出宫建府，更早开始当差，这些事情连老八都能考虑到，他这当哥哥当然也能想到。

可是……

眼里揉了沙子，他就真想把那些玩意儿弄出来，否则心里就膈应得慌！

半晌，胤禛终于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

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