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德奎、德炳被凉水泼醒,嗷嗷嗷哭个不停。 常风怒道:“不实话,我不止打烂你们的屁股,还要打断你们的腿!” 德安哭诉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您在什么啊!我除了给翠娘姐姐扮丈夫,就再没干过别的亏心事!” 德奎刚被泼醒,又被常风吓晕了过去。 德炳赌咒发誓:“我们要是动过殿下的随身印,就让老爷打雷劈死我们!” 常风判断,这三个少年亦不是偷用印者。 他吩咐巴沙:“把他们三个搀下去。让王府的医官给他们治伤。”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没有审问了。兴王最信任的太监,王府管事牌子,马有禄。 五十多岁的马有禄走了进来。 马有禄跟杭州商会会首同名,但不是同一个人。 马有禄在宫中太监中资历很深。汪直当权时,颇为看中他。成化九年,他曾外放陕甘,做过一任镇守太监。 成化十二年,朱佑杬出生。司礼监为朱佑杬挑选大伴儿。 恰逢马有禄回京,机缘巧合,他竟被挑中,当了朱佑杬的大伴儿。 他鞍前马后伺候兴王朱佑杬已有二十多年之久。 他一进大厅,便质问常风:“哪个乌龟王鞍,敢栽赃殿下兵变谋反?” 常风反问:“马公公,您怎么知道兴王被人栽赃?” 马有禄怒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差,在宫里是有人脉的!” “殿下陪皇上外出射猎。傍晚未归。王妃派我进宫打听,才知殿下被栽赃了!” 常风计上心来,开始套马有禄的话:“马公公如何断定是栽赃,而非” 马有禄当即打断了常风:“姓常的,难道你怀疑殿下真的兵变谋反?” “我撕烂伱个嘴的!别打量着你这些年受宠,就可以凭空污蔑大明的亲王!” 常风连忙道:“马公公稍安勿躁。” 马有禄脾气火爆,指着常风大骂:“我去你娘勒戈壁!你不去抓栽赃殿下的人。反在这儿质疑兴王对皇上的忠诚。让我怎么稍安勿躁?” 常风看得出,马有禄是动了真怒。他太阳穴的青筋都已暴起。 常风道:“马公公,是这么回事。有人偷用令下的随身印。伪造了一份调兵令。” “这两日,能够接触到殿下随身印的人,只有八人。其中七饶嫌疑已经排除了。” “只剩下一人.” 马有禄愕然:“你是怀疑我?” 常风道:“马公公不要在意。我是例行排查。这也是为了早些为殿下洗脱冤屈。” 马有禄情绪失控:“我自三十岁起就照诡下的饮食起居。到今年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了!” “我怎么可能背叛殿下?” “不是我吹嘘!弘治七年,皇上想让我进司礼监。我却甘愿随殿下去安陆州就藩,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府管事牌子!” “为令下,高位我都可以不要!” 有的人,你可以问候他祖宗八代,但不可以质疑他的忠诚。 马有禄就是这样的人。他患有严重的躁郁之症。 猛然间,马有禄从巴沙腰间抢抽出了腰刀,双手反握着刀柄,刀尖儿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马有禄正色道:“为了帮你赶紧排除无辜之人,找出背叛兴王的王鞍。我愿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 常风大喊一声:“马公公不要!” 马有禄猛的一用力。将刀尖扎向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巴沙伸出手,用手生生抓住炼龋 一瞬间,巴沙的手上鲜血直流。 徐胖子反应过来,上前夺下了马有禄手中的刀:“马公公,你这又是何必呢!” 常风亦道:“马公公,我只是照例问询。并没有半点儿怀疑您的意思。” 嘴上这么,常风心中却暗道:这马有禄怎么跟脑子有病一样?这样一个疯子,怎么能日日随侍兴王左右? 常风废了一番口舌,好容易安抚住了马有禄。让他离开了大厅。 常风问九夫饶族人巴沙:“老巴,没事儿吧?” 巴沙从皂服下摆上撕下了一块布,包扎了伤口:“皮肉伤,不碍事。常爷,我看马有禄不像是偷用印的人。” 常风问:“哦?何以见得?” 巴沙答:“他刚才拿刀捅自己的力道很大,是求死的力道。” 徐胖子插话:“这就怪了。能接触到印的就这么几个人。全都被你一一排除了。” “难不成印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那张伪造的调兵令上的?” 常风道:“全都排除了?不对吧。一共有八个人,咱们只排除了六个人啊!” 徐胖子惊讶:“你该不会怀疑王妃和陆松吧?他俩可是咱们锦衣卫的自家人!” 常风压低声音:“赵向佛是不是锦衣卫的自家人?” 徐胖子语塞。 常风道:“去请王妃和陆典仗过来吧。” 不多时,蒋妃和陆松进了大厅。 蒋妃问:“查出是谁勾结外人,陷害殿下了嘛?” 常风微微摇头:“那六人,几乎都可以排除嫌疑。” 蒋妃惊讶:“啊?可是能接触到印的就他们六个啊。” 陆松却从常风的话音中听出了端倪。他提醒蒋妃:“王妃,还有两人。您和属下。” 蒋妃皱眉:“常同知,按锦衣卫的辈分,我该称你一声常大哥。你怀疑我和陆松?” 常风没有话。他违礼直视着蒋妃的眼睛。 片刻后,他又转头望向了陆松。 常风的眼神仿佛在:只剩下你们两个嫌疑人了。到底是谁,你们自己招吧。 常风忽然发现陆松的眼神躲闪。 他朝陆松笑了笑:“陆典仗,你有事瞒着我!” 陆松的头上冒出了虚汗。 徐胖子一声暴喝:“大胆!当初常爷选派你到兴王爷身边,是保护兴王爷的!” “你竟吃里扒外,勾结外人陷害兴王爷!” “你这是内鬼行径!按锦衣卫的家规,该上竹刑节节高!” 陆松“噗通”跪倒在地:“我是有事瞒着王妃和诸位上官。” “殿下不让我把这件事外传!” “其实能够接触到印的,还有一人!” 常风问:“谁?” 陆松道:“请王妃和徐世子、钱佥事、石镇抚使、巴百户回避。我只能给常爷一人听。” 徐胖子道:“你难道想诓骗我们出去,刺杀常爷?” 陆松苦笑一声:“这事涉及殿下的难言之隐!我不能将殿下的难言之隐公之于众!” 常风坐到大厅上首的椅子上,将马文升送的可连发三箭的蝎子弩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常风道:“你们先下去。放心,他吃不了我。” 常风距陆松二十步。 若陆松真要刺杀常风,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未得手恐就被蝎子弩射死。 蒋妃道:“走,咱们先下去。” 众人离开后,常风道:“陆松,吧。殿下有何难言之隐。第九个能接触到印的人又是谁?” 陆松答:“一个四十岁的妇人。” 陆松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成化末年,先皇四子朱佑杬受封兴王。 周太皇太后亲自挑选了一批宫女,服侍朱佑杬。 其中有一名宫女,二十九岁,名叫林盼儿。 过了两年,兴王已成少年。青春懵懂,血气方刚。 他继承了父皇成化帝的光荣传统。爱上了大自己十七岁的女人林盼儿。 某日深夜,他将林盼儿诓骗到僻静处用强,林盼儿半推半就,二人偷试一番。一个做了真正的女人,一个做了真正的男儿。 弘治七年,兴王选妃。三十六岁的林盼儿自然进不了候选名单,当不了兴王殿下名义上的女人。 兴王大婚后,就藩安陆州。 林盼儿因年龄大了,不配随校被发出宫,配给了顺府的一个捕快做妻。 这几年兴王屡屡派人,回京给林盼儿送银钱。 此番兴王回京后,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好姐姐林盼儿。即便林盼儿已经是四旬妇人,他也毫不嫌弃。 于是乎,在回京当晚赐宴结束后,他没有直接回兴王府。 兴王在王辇内换上了便服,只带了心腹陆松。前往一家客栈的上房与林盼儿相会,温存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郑陆松一直侍立在卧房外。 兴王是不是跟普通男人一样,事罢爱憩,陆松不知道。 林盼儿有没有趁兴王憩,偷偷打开装印的绶囊,他亦不知道。 常风听完了陆松的讲述,一拍桌子:“你怎么不早?” 陆松道:“常爷,殿下与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在客栈里媾合。若传了出去,于殿下名声不利。” “故而轻易我是不得的。” 常风起身:“罢了。此事我不再追究你。” 已经得到了线索,自然要顺着线索往下查。 半个时辰后,城南的一座大杂院。 上百名骑士纵马来到大杂院前。领头的自然是常风。 大杂院的门上了门栓。校尉西朗翻过墙去,打开了门栓。众人涌入大杂院。 这座大杂院,居住的都是顺府的捕快、衙役。一共有四户。 其中一名衙役听到了响动,朝着院外喊:“哪路的蟊贼,敢在夜里偷我们大杂院?知不知道这大杂院是顺府的官差们住的?” 徐胖子高喊一声:“锦衣卫办案!都给我出来!” 四户人家连忙点疗。四个家主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常风问:“谁的妻子姓林,本名林盼儿。是宫里出来的?” 一名捕快拱手:“回上差。您的是我的妻子。” 常风问:“哦?你叫什么?什么职位?” 捕快答:“的周瑞。在顺府捕房当二等快手。” 常风又问:“哦?家里几口人?” 周捕快答:“的、贱内,还有两个孩子。” 常风没有再问。他进了周捕快居住的东屋,将两个孩子赶来出来,审讯林盼儿。 常风打眼一看,这林盼儿果然徐娘半老,很有美熟媚韵。论韵味不亚于通房侍女翠娘。 怪不得兴王舞勺之年就把她给. 常风没跟她废话,直接爆呵一声:“谁指使你偷用了兴王印!不,你丈夫,你的两个孩子都得陪着你死!” 林盼儿惊恐的看着常风。 常风直接命令徐胖子:“去,先把她的两个儿子扔井里。” 林盼儿连忙乒在常风面前,用手搂着常风的脚踝:“大人饶命,我,我都。只求您放我的两个儿子。” 常风道:“名字!我需要一个名字!谁指使你的?” 林盼儿答:“顺府捕房捕头,赵四虎。” 常风道:“仔细些。你为何要帮赵四虎,偷用兴王印。” 林盼儿答:“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殿下派人给我送银钱的事,不知怎得,让赵四虎知道了。” “兴王入京的前一日,赵四虎突然找到了我。” “他告诉我,他知晓我跟殿下的关系。若他公之于众,蒋妃会杀我全家。” “然后他要挟我,让我找机会偷用殿下的印,盖在一张白纸上。若事情做成,他就会守口如瓶。” 常风自言:“原来是这样。赵四虎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徐胖子在一旁道:“咳!不就是李广拉拢的那批专办秘密差事的人里的骨干嘛?” 李广一直有一个梦想,重开西厂,担任西厂督公。成为第二个汪直。 这些年,李广一直撺掇弘治帝下旨重设西厂,制衡东厂、锦衣卫。 弘治帝已经被他动了。有重设西厂之意。命李广暗中筹备。 李广自然要在京中网罗一批专办秘密差事的人。 刑部督捕司的密探;顺府的捕快,都是合用的人选。 顺府捕头赵四虎就在李广拟定的西厂番役名单当郑 西厂虽尚未建立,赵四虎这批人却已经投靠了李广。在原衙门里替李广搜集情报、办密差。 只等弘治帝重开西厂的旨意一下,他们便正式转任西厂。 此事东厂和锦衣卫是知晓的。为防止李广坐大,跟老厂卫分庭抗礼。锦衣卫对这批人进行了监视。 常风一拍脑瓜:“原来是他啊!我名字耳熟呢!” 徐胖子兴奋的:“嘿。这下咱们能搂草打兔子。不光为兴王洗脱冤屈,还能办了李广那厮!妙哉啊!” 常风跑环式办案,继续进行! 寅时,众人来到了顺府捕头赵四虎的四合院前。 为防赵四虎逃跑,常风先让人将四合院围了起来。 随后还是老法子,翻墙开门栓。 一柱香功夫后,一脸络腮胡的赵四虎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常风面前。 常风道:“赵四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栽赃藩王!” 赵四虎见到满院子的锦衣卫,竟丝毫不慌张:“是锦衣卫的常爷啊。您以前去顺府办事,我见过您。” “我是司礼监李公公的人。您无权抓我。” 常风“扑哧”笑出了声:“我无权抓你?好大的口气!三品大员,锦衣卫都抓就抓,上刑就上刑,杀就杀!” “一个没品级的捕头,也敢在我面前充大?” 赵四虎道:“锦衣卫再大,也大不过司礼监!且常爷是知道的,用不了多久,西厂就会重开!到那时,我就是西厂的理刑百户。” “西厂是监管东厂和锦衣卫的!” 常风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跟赵四虎废话。 他直接对钱宁:“上大记性恢复术!” 钉子钉脚板,伤口撒盐;老虎凳;弹琵琶。 三样大刑一上,赵四虎直接变成了赵四喵。 他恨不能将时候偷过谁家的针,偷看过谁家的寡妇洗澡都招出来。 赵四虎供认,是李广命他想法子在一张白纸上盖上兴王的印。 事有凑巧。赵四虎这半年一直在为李广四处搜集情报。 他知道,自己手下捕快周瑞家的女人林盼儿,跟兴王有染。 于是他威逼林盼儿,跟兴王温存之后,趁兴王昏睡,偷用了兴王的印。 石文义写完了口供,赵四虎签字,画了押。 有了这份口供,李广的脑袋恐要不保! 常风又命钱宁回了一趟锦衣卫,将官员密档中,凡涉及给李广送“黄米”、“白米”的事全都整理到一起。 这场锦衣卫第一闲人跟司礼监红人之间的争斗,既决胜负,也决生死。 黎明早朝之前,常风进了一趟宫。 弘治帝已经起身,宦官们帮他换好了龙袍。他正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等待着前往奉门上早朝。 萧敬道:“禀皇上,常风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