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万安进得饭厅。 二人寒暄:“怀恩公公。” “首辅,快请坐。” 怀恩指了指常风:“这是我新收的干孙,常风。以前在东宫做大汉将军。首辅应该见过。” 万安点头:“见过的。我早就觉得他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不是池中之物。” 说完,万安从袖中拿了一份礼单,双手递给怀恩。 怀恩推脱:“这怎么好意思?” 万安笑道:“怀恩公公起复回京。我自然该送上一份厚礼祝贺。” 常风在一旁瞥了一眼礼单。心道:好家伙,万安出手不凡。第一行就写着“谨具贺银一千两”。看来万安是来求干爷帮他保住首辅官帽的。 三人坐定,一番觥筹交错。 怀恩忽然话锋一转,指了指常风:“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首辅,咱们都是上了年岁的旧人了。年老体衰,精力不济。” “该给新人挪地方了。” 怀恩这是在暗示万安:你赶紧辞官得了!给自己个体面不香嘛。 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为第一要务,譬如弘治帝。 以不要脸为第二要务,譬如刘吉。 以装糊涂为第三要务,譬如万安。 万安是装糊涂的高手。 他装作听不懂怀恩的言外之意,又开始字正腔圆的说废话:“啊,长江之浪啊,这个水灾的事是个大事。啊,不是说我们不治水。” “那個什么,户部和工部啊,您也知道。治水向来是笔良心账,公公一定懂。是吧。” 怀恩皱眉。直接图穷匕见:“首辅。我下晌去找阁老刘珝深谈了一番。他想辞官回乡。” 怀恩言外之意:刘珝都滚蛋了,你就别在内阁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万安继续装糊涂:“啊。同僚之谊啊,胜于兄弟之情。我跟刘珝共事这么多年,是吧。他回乡,我得出城相送,对吧。” “古人的送别诗写得好啊。什么长亭、翠柳、夕阳、浊酒。啊,怀恩公公也是懂诗之人。在内官中极为罕见......” 怀恩哭笑不得。他失去了耐心:“首辅今年七十了吧?古稀之年的人了。叶落归根,含饴弄孙,岂不美哉?” 万安誓把装糊涂进行到底:“对对对。我那大孙今年十五岁,一顿饭能吃一只烤鸭子。您也知道,我清贫的很。” “可再清贫啊,也得给大孙每天买一只烤鸭子啊。正所谓再苦不能苦了孩子,是吧。” “烤鸭子啊,以城东飘香号为佳。与南京板鸭风味不同。” “公公在南京,应该品尝过板鸭吧?是不是人间美味,啊?” 万安一堆废话,让怀恩的脑袋大了三圈。 怀恩道:“我不胜酒力。首辅,我先回卧房休息,您自便。常风,搀我回卧房。” 这等于是主人家下了逐客令。 万安起身:“啊,那我先告辞。” 万安走后,怀恩怒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满嘴罗圈屁。他也配做大明的首辅?” 常风给怀恩添了一杯酒:“阿爷,消消气。” 怀恩问常风:“你知道锦衣卫是什么嘛?” 常风道:“还请阿爷赐教。” 怀恩解释:“锦衣卫是皇帝的袖中之匕。要替皇帝除去万安这样的人。” “万安行事谨慎。虽尸位素餐,却没有什么显眼的把柄。皇上想在明面上革他的官很难。” “这就需要锦衣卫这柄袖中匕出手了。” 常风道:“您的意思是,让我栽他个脏?就像当初贵妃党在蔡府书信匣子里做手脚一样?” 怀恩微微摇头:“不。毕竟是首辅啊。动他,需要皇上点头。” “我明日再劝劝他。希望他知道好歹,主动辞官。” “看看人家刘珝。我下晌就跟他说了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人家直接在内阁值房里写起了辞官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