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县衙大堂中,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韩桢的心思,但那时双方都没有挑破。
可眼下,闻听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只怕这韩二是不想让自己活着离开临淄县了。
吾命休矣!
韩桢忽地一笑,收敛煞气:“开个顽笑,常知县莫要当真。”
“呵呵,本县身子不好,往后这样的顽笑还是少开些。”
常知县讪笑一声,撩起袖子擦了擦额间冷汗。
重新坐下,韩桢问道:“常知县,以往朝廷是如何处置造反的民众?”
见他转移话题,常知县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沉吟道:“匪首招安,安排一个闲散武官的职位。至于那些被裹挟的百姓,也不会为难,要么放归乡间种田,不愿种田的,便会为其在坊间寻一份活计。”
杀是不可能杀的,否则杀光了,谁去种田?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片刻后,他说道:“我欲扩大制盐厂的规模,招收那些造反的百姓为工人。同时放归一批,让其回乡种田,可行否?”
临淄县土地贫瘠,且山多地少,哪怕开垦出的荒地,不养上个两三年,也没多少收成。
除了少数水田与良田之外,其他旱田耕种的性价比太低。
倒不如改农为工,制精盐获得的利润,拿出一部分,从南方购买粮食。
以一户农民为例,耕种七亩旱田,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每年大约能收获十石粮食。
按照如今粟米、大豆和小麦的价格,折算下来也就是十九贯。
除去种子成本,农具损耗等,创造的财富在十六贯左右。
而这户农户若是去制盐厂,一个月大约能提纯五百斤粗盐,若是设置流水线作业,还会更多。
这五百斤粗盐提纯之后,去除各项成本开支,最少也能创造三百贯的利润。
一年就是三千贯。
三千贯,都足够在南方买七八百石稻米了!
否则,光靠这些旱田,他何事才能攒够万人大军的军粮和军械?
常知县在心中盘算一番后,皱眉道:“可行是可行,但州府官员下乡巡检,该如何应对?”
韩桢答道:“不外乎一个利字,只要使够了钱,打点好就是了。”bigétν
“可!”
常知县轻抚胡须,提醒道:“如今青州知州乃是赵霆,此人本性贪婪,且胃口极大。听闻卸任在即,正大肆收刮钱财。只怕没有万贯,填不饱他的肚子。”
“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不贪!”
韩桢微微一笑,说道:“既扩大规模,咱们该重新定一定规矩了,先前太复杂也太繁琐。”
闻言,常知县心下一紧,问道:“你待如何?”
韩桢好整以暇道:“往后变为商股制,我负责生产,伱负责上下打点和进货销售,我七你三。”
“这……三成是否少了些。”
涉及到钱的事儿,常知县一点都不迷糊。
之前虽是二道贩子,可从韩桢手上拿货之后,却能翻倍卖出去。
如今变为商股制,只拿三成,而且干的事儿还变多了。
韩桢摇摇头:“不少了,往后扩大规模,变为流水线作业,一个月少说能提纯十万斤,三成分到手也有五六万贯钱。”
听到一个月能分五六万贯,常知县的手不由抖了抖,面上却叹息道:“三成就三成,便依你罢。”
“我欲在县中推行轻徭薄赋,不知常知县可否帮我?”
闻言,常知县不答反问道:“你届时真愿放吾走?”
韩桢掷地有声道:“我韩桢向来说一不二。一年半后,你带着百万家资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好!”
得了他的保证,常知县咬牙道:“既如此,本县便帮你一帮!”
以前为官时,处处受到掣肘。
胥吏阴奉阳违,士绅大户盘根错节,头上还有知州通判。
三年任期下来,竟是一件实事都做不了。
想他常玉坤当年也是有抱负,有理想的青年才俊,硬生生被蹉跎成了这副模样。
说来也可笑,眼下竟然靠着一个匪寇,才能一展抱负。
不过他也懒得纠结,这可能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若是错过,只怕会抱憾终生。
并且,不需担心后路。
一年半后,带着百万家财去东京城享受富贵日子。
“欲想轻徭薄赋,必先整顿胥吏。胥吏不变,百姓终究还是会受欺压。方才你所说三管齐下之法,有些纸上谈兵了。单单是取消世袭制这一条,便会遭到胥吏抵制,哪怕那些胥吏明面不说,心中也会怨恨,到时只怕会生出恁多事端。”
决定之后,常知县整个人气势瞬间变了,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常知县有何良策?”
“世袭制要取消,却不能急,需徐徐图之。这帮胥吏虽可恨,但却不可或缺,而他们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没了这帮胥吏,知县立马就会变成睁眼瞎。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韩桢仅仅只是管理一个村子,都得安排身边的弟兄帮忙,更别提一个三千多户的县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