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冰冷的感觉从周身退去，师父的脸一点点清晰，他的全身也一点点显现，周围的景象也开始浮现。

师父在一个亭子中，亭外是一片桃林。

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蹲在外面一颗桃树下，拿着一束刚刚折下来的桃枝，一边写着字，一边含糊不清地在念。

我开始向前走去。

走到那小孩身边的时候，我看到那小孩与我相似的脸庞。

于是记忆汹涌地冲入。

这是我小时候。

小时候我常常生病，师父也不敢带着我到处跑，便常常在这片桃林中。

这是他曾帮过的一位富商赠给他的，桃林里盖了个小房子，师父就带着我住在那小房子里。

我还记得这片桃林偏东南角的那一片桃树长出的桃子最大最甜，小时候我总是很馋那一片的桃子，常常在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爬上去摘。

每一次都会蹭一身的桃毛，然后晚上回家挨着师父睡，蹭得师父整夜挠痒睡不着，拎着迷迷糊糊的我起来，一瓢水泼在我脸上，把我丢进木盆里给我洗澡。

桃子成熟的时候，我总有吃不完的又大又甜的桃子。

但是师父总是在吃被我提前摘下来的那些青涩的小桃子。

我缓缓穿过桃林，走到师父的面前，然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

从这个角度，我能看到师父那飞挑的眉毛，和他的头发一样有些斑白，常年在外奔走，风霜在他脸上刻画出纵横交错的皱纹，而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明亮而温和。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在师父身边，就如同从小到大的十几年的时光里，我无数次地坐在他身边一样。

没有言语，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我只是这么坐在他的身边，但即便只是这样，在坐下来的瞬间，我也无比的轻松。

好像一切重担都被卸下，回到了还有师父替我担起一片天的时候。

像是被人托了起来，即便知道自己有飞翔的能力，有人托着，也总会心安，不必担心哪一天会坠落。

即便我知道，这只是我的记忆。

师父的目光并不在我身上，他正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

但依然令我心安。

从师父走后，这许多年来我一路狂奔，未曾有半点停歇，童年与少年的悠闲时光，成为再不敢拥有的昂贵奢侈品。

我想起很多和师父一起的事情。

在山林里赶过的夜路，在村里镇上救过的人，受邀而去的富丽堂皇的别墅。

最后记忆最深的，依然是这样一片桃园，年幼的我抓着树枝在泥土上写写画画，他就坐在那里，看着书，也看着我。

这个小老头，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在任何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都足以让我有信心面对一切。

即便下一刻毁天灭地，我也相信他会保护好我。

“师父……”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念了一句，“我好想你啊……”

“孩子，你还好吗？”师父忽然抬起头。

我下意识地回头，朝着那边的小时候的我看去。

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再回头，我对上了师父那笑眯眯的眼睛。

记忆力的他正在看着的，是如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