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草民)惶恐。”席间的人感情跪在过道请罪,眼睛却是不停地往刘瑞和守在席间的士兵身上瞄去。
太子说是请客吃饭,但来往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甚至连弩弓都用上了。
这是请客吃饭的意思吗?
这分明是请客下地狱的意思啊!
然而彭城郡的豪族们敢拒太子的邀请吗?
他们不敢。
因为那些狗急跳墙的人已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们反抗太子是什么下场。
彼时就算把家人送走也无济于事。
他们的大本营在彭城郡,祖籍在河东一带。
就算往老家迁徙,可老家不是关中的直辖地就是赵王,齐王的地盘。
赵王和齐王是什么人品大家都心里有数。
且不谈跟先帝争皇位的齐赵两系真是自己蠢还拉上一群猪队友。就说现任的赵王刘遂和齐王刘将闾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啊!
但却不是自个儿亲爹的大孝子,而是匈奴人的。
是的,你没听错。
刘遂和刘将闾跟匈奴眉来眼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若不是代王一系是高祖的后代,加上关中把燕王给废除后将北方的国境线牢牢掌控在手里,估计赵王和齐王就能唱出引狼入室的好戏。
如此一来……赵王和齐王别说是趁乱夺取关中的皇位了。
估计那些遭其祸祸的北方君民,河东黔首就能跳起来将他们捶进高祖那儿回炉重造。
匈奴人又不傻,当然知道靠海的地方富裕,国都比藩地难打的道理。
况且驻扎在细柳和灞上的军队又不是摆着好看的。
与其跟全副武装的关中军队硬碰硬的,他倒不如趁乱打劫下河东一带的富户。
刘瑞能想清的事,这些活了几十年的各家领头羊自然能想透这点。
诚然,吴王,赵王,乃至齐王能开出从龙之功的报酬。可问题是,从龙之功是要压上全族性命去争取的。而照齐王,赵王的表现来看,即使是搞三国联军也不一定刚得过关中的军队。搞不好会引狼入室,让匈奴人在河东乃至江淮一带烧杀抢掠,直接当地富豪的根基都挥之一炬,所以他们何必与其同流合污呢?
又不是祖产太多了闲着蛋疼。
当然,你也可以说匈奴人是赵王和齐王引进家门的,所以他们可以控制匈奴人,不让他们在河东,江淮一带毁掉那些豪门大族的根基……
嘶……
只能说抱着这种想法的人要么是没学过历史,要么是匈奴人的亲儿子。
说实话,赵王和齐王要是有这本事,他还当什么关中的龟孙儿啊!直接让军臣单于退位让贤吧!
“哎!孤是来请各位吃饭的,你们动不动就下跪认错干啥!”
“坐下,坐下。”
刘瑞挥手让过道上的客人归位,然后令侯在一旁的李三让侍女们端上美酒。
这可是刘瑞压箱底的好东西啊!
墨家的人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确实有几把刷子,居然在刘瑞的暗示下无师自通出蒸馏装置,然后搞出西汉版的蒸馏酒。
虽然在口感上还不及后世的二锅头,但是跟这时“细菌多少全靠脸,又浊又酸才够味”的酒类相比,那不是高出一大截,而是降维打击。
当然,考虑到蒸馏酒制作流程复杂,而且耗费了太多柴炭,所以宫中仅是用来赏人或节假日里小酌一杯。
未央宫卫尉李广就甚爱此酒,总是“不经意间”路过思贤苑的墨家工坊,或是借着墨者试验新型武器的机会悄悄问起有没有多余的蒸馏酒可让他贪杯。
然而这种宫中难见的新型酒也没法让在场的客人们展颜一笑。
他们还是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姿态。
精致的长箸在漆器上敲出令人心情焦虑的声音。
终究有位忍不下去的刘氏官吏将没用几次的长箸搁下,抱拳问道:“下官乃彭城郡武库丞,今日受太子之邀,尝此珍惜之物已是万分地荣幸。故想在此谢过太子,还望太子不要拒绝下官的感激之情。”
说罢也不等刘瑞回应便行了个大礼,然后端上众人期待的正菜:“既受太子如此相待,自是得为太子肝脑涂地,不怕一死。”
“如若这彭城郡里有国之蛀虫,太子之敌,那下官也不怕手上染了鲜血,必将为太子扫除障碍,以正我天家之威信。”那位武库丞的前半句话让席间的中间不断点头,可是说到后半段就是逼得他们骂人。
什么叫彭城郡里有国之蛀虫,太子之敌,你能为太子清除障碍啊!
你是把他们打成太子的敌人,还是借机洗白自己,麻溜上岸!
狡诈!
这实在是太狡诈了!
合着你一浓眉大眼的武库丞居然有这种心思。
这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刘瑞像是没看见席间的杀人目光般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向归位的武库丞敬了一杯,感动道:“有卿如此,那么孤在彭城郡便什么也都不怕了。”
武库丞在彭城郡可是个要命的官职。
掌握兵器的历来都是
一把手的心腹。
司马懿能政变成功的最大原因就是他让家仆把控了武库。
由此可见,武库丞的效忠与其说是他个人的示好,不如说是彭城郡郡守一脉的政治力量彻底投了。
并且为了投得彻底,他们不惜在太子举办的宴会上效忠,直接杀了当地豪强一个措手不及。
某些跟吴王走得很近的豪强几乎是用杀人的力道掐着大腿才没有让自己昏死过去。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然而刘瑞不是那左右摇摆的项羽,席间也没脑子灵活又带了忠臣的沛公。
这里只剩下一手扒岸的与还没上岸的狗咬狗。
究竟是彭城郡那左右摇摆的政治力量把吴王系的给卖了……还是吴王系的在被拖下水前爆出更多的隐秘之事,那就得看他们攀咬到何种程度,以及……
刘瑞的扇子多用力。
“孤曾听过一个故事……也不算是能入典籍的大雅之言,姑且说给尔等听个笑话吧!”眼看气氛已有剑拔弩张之际,刘瑞突然转移席间的注意力,将拉紧的弓弦松下道:“某日一官府的小吏欠了子钱,于是找到一小偷,与其商议演出监守自盗的好戏。”
“那小偷也不是无根之人,而是小吏的亲戚。见其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而自己也缺铜钱花花,顺势同意了这监守自盗的主意,并且约好行窃时间。”
“于是乎,那小吏把前科累累却没有案底的小偷安插|进夜间的巡逻队里。”
“而到二人约定动手的日子时,小偷按照小吏的安排顺利摸进官府的内帑,然而还没开始搬那多得吓人的铜钱,便有官府的老爷带着吏卒杀到。”
“那小吏见状,立刻对满脸错愕的小偷拳打脚踢,然后在官老爷面前哭诉自己猪油蒙了心,才会让自家人做了这盗内帑的事。”
“官老爷见状很是感动,带着捉贼的属下们往兜里塞了把内帑的钱,然后对小偷严刑拷打,逼问他把内帑丢失的钱藏到了哪儿?愣是将其活活打死在郡守的狱里。”
“而那小偷死后,把丢失的钱扣在小偷头上的小吏想找官老爷邀功,结果那官老爷转头就将小吏拿下,先是以识人不清的罪名打了好几板子,然后在其养病时候往他的伤口处撒了金水,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地伤势过重而死,于是这内帑的损失就成了无头公案。”
刘瑞说到这儿还喝了口水,冲着那些联想丰富的客人笑眯眯道:“而这不是故事的结局。”
“故事的结局是……”
“官老爷卸任后,新来的官老爷人生地不熟的要树立威信,所以有个知情人为博出头之机而将此事透露给新来的官老爷。后者借此立威后又名正言顺地换掉旧老爷的班底,然后给了告状的人一官半职却并不重用。”
“你们猜,那旧的官老爷所贪的内帑的钱现在在哪儿?”
“是被新来的官老爷私吞,还是陪着旧的官老爷沉睡在地下了?”
“这人呐!最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了钱财,还白瞎了卿卿性命。”
“你们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