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式离开关中后便乔装去了彭城一带, 借着少府的便利开始将百越的铜矿加价卖给吴王,然后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吴国的粮食,真可谓是竭尽所能地塑造出铜贵粮贱的关中惨状。
当然, 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关中既然要坑吴王, 那就得让挨着吴国的直属郡县一一演出铜贵粮贱的样子。官员自是不知皇帝的意思,更不会把里边的厉害一一解释给黔首听, 所以造成彭城郡彭城郡一带乃至巴蜀, 梁国的恐慌, 导致刘武上书要来关中问问他的大兄要做什么。
而关中为了稳定黔首的恐慌心理,避免田地大规模报废而出台了一系列的免役政策与收购政策。少府这个畸形的庞大机器更是开始平价购粮, 避免各地引起民变。
一些不满税收改革的权贵借机陈述改革的不妥, 希望皇帝及时刹车, 不要造成天下大乱。
而有志之士,如云游四海, 当过各地太守丞相的田叔却借此看出粮价无控的危害,上书直言要在平粜齐物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避免关中因错过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期。
田叔的奏疏自然引起群臣的热议。
不过比起议论田叔的提案是否会让九市的商人和其背后的关内侯们少赚一些,那些能够参与朝会的官员们更在乎田叔一信奉无为,以仁厚著称的黄老学子弟居然会开始干预民间买卖,而且这议题……
众人不由得看了眼一脸错愕的晁错。
要知道, 虽然提出平粜齐物的是被后世称为“商圣”的范蠡, 而将平粜齐物的修改版——平籴法发扬光大的却是李悝。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范蠡师从计然, 而计然又是老子的徒弟, 真可谓是正儿八经的黄老家嫡系。
令人遗憾的是, 黄老家里的计然家作为诸子百家里专门研究经济的学派还没来得及发扬光大便已面临着断绝的危险。
更讽刺的是, 习得计然家绝学,将商业手段用于治国得却是重农抑商的法家,而且一连出了李悝,商鞅,申不害这类出任相的经济学家。
不过想到李悝学范蠡,申不害习黄老之术……
嘶!只能说诸子百家的关系都乱得很,真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朝会上的刘瑞没想到他跟汲黯随便一说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过比起厚颜无耻地往脸上贴金,刘瑞更相信是刘启对法儒的偏爱,刘瑞对儒墨的扶持让黄老家意识到捂耳装愣是不行的。
他们的天已经变了。
黄老家在政坛上说一不二的时代早已过去。
如若不在窦太后和丰沛两县的遗老们蹬腿玩完前做出改变,那么只需三四次科举和一场大型战争,黄老家在政坛上三四十年的积累就会灰飞烟灭。
悲哉!哀哉!
连线翻出计然著作的田叔无视朝会上的探究目光,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在九市的见解与有关物价的心疼,提出根据每个季度的收成指定粮价乃至其它物价的最低价格与最高价格,并且将其记录在册以确认日后有例可寻。
上座的刘启连连点头的同时也想转移税收改革的争议,于是看向偷瞄田叔的晁错,故意道:“朕觉得上大夫的提议不错,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晁错还未开口,丞相申屠嘉便咳嗽几声,缓缓道:“老臣觉得上大夫的提议甚好,有助于安抚关中的黔首,同时也能抑制那些贪得无厌的商人。”
年轻时吃过奸商之苦的申屠嘉非常清楚灾难时的物价能离谱到何种地步,几乎和五胡乱华时有得一拼。而在高祖早期,大灾碰上匈奴来犯,天下人口又折一半,放眼全是易子而食,人比米贱的惨剧。
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
真实原因是税收改革的操盘手虽是那对无良的皇家父子,但是为其背上黑锅的却是申屠嘉这个收拾烂摊子的老丞相。
经此一遭,申屠嘉着实觉得自己老了,已经受不了给皇帝当背锅丞相的刺激。
【等吴国的事情解决后,咱就功成身退吧!】率先回应的申屠嘉暗自想道:【咱也到了该享福的年纪,留个退养的结局总好过被皇帝逼着乞骸骨。】
虽说申屠嘉不怕得罪皇帝,但是经过高庙之事后也不想像张苍和张释之那样被逼致仕后还要连累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