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的规矩，作为新人，第一个月是全封闭式的例行训练。第四部全员集中在坊东南的一个大院子里，每天学习和背诵教坊枯燥的规矩制度。冯妙妙和任千千还好，郑举举简直憋闷得要发疯了，若不是有冯妙妙帮着掩饰，都不知要挨多少鞭子。

还好这一个月总算熬过了，七月二日，郑举举已经请好了假，只等着辰时三刻，坊门打开便可以出门了。秋娘子的伤势不知恢复得怎样？福娘不知好不好？还有董大哥，她已经想好了既能找到李七娘，又能继续和冯妙妙做朋友的法子，忍不住想要跟他商量。

冯妙妙看着郑举举，欲言又止。她知道郑举举这次出去，十有八九是跟背后的势力联络。阿娘的人早就安排妥当，盯得死死的。

“怎么了，我就出去半天，你就一脸舍不得的模样。”郑举举笑道。

“秋娘子断了腿，终归是我们连累的。你去看她，就这么空着手去？”冯妙妙说道。

“我是个没钱的，秋娘子又不是不知道，就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了。”

“算了，你一向脸皮厚。记住了，净街鼓以前一定要回来......”

冯妙妙话没说完，只觉迎面一人直撞过来。她是学舞蹈的，最近又在暗中勤练达摩支，那人来势虽快，她的身法更快，拉着郑举举一个小跳躲过，全然没有撞上。冯妙妙还在庆幸，便听得“哎呦”一声，那名女子居然倒在了冯妙妙的脚下。

冯妙妙顿时愣住了，自己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有挨到，怎么就倒下了，这人是纸做的么？

冯妙妙虽然心中诧异，但她素来涵养极好，想也没想，就伸手把那女子扶了起来。这才看清是第二部的王小仙。二十上下，穿淡红色衣服，眉如烟柳，目若横波，袅袅娉娉。

既认出是第二部的前辈，冯妙妙不想生事，正要开口道歉。但是没想到王小仙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喝道：“你是哪一部的，是不是没长眼睛！”

冯妙妙一呆，还没说话。郑举举上前一步，挡在了前面，扬着头，瞪着眼。“你说谁？谁没长眼睛？”

郑举举这话一出，不远处站着的三个女子顿时就涌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郑举举和冯妙妙都是怀着心思进到教坊的。这一个月里，功课之外，身边的人和事，该认识的，该记住的，一样都不会落下。她们马上就认出的这三位女子，分别是第二部的杜若梅，裴子芙和长孙宁。

“你是哪一部的，冲撞前辈不说，还敢如此无礼？”杜若梅喝道。

“你管我们是哪一部的？什么冲撞前辈，我看得明明白白，是前辈自己不小心跌倒。我们连她的衣服都没碰到。”郑举举不甘示弱。

王小仙根本不理会郑举举，只把目光盯着冯妙妙道：“这位小娘子，冲撞前辈，你现在道歉，咱们这事也就算揭过了，如果不道歉，我就只好去请都知了，不敬前辈，教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冯妙妙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教坊的规矩，上部前辈对下部后辈是有监督权和惩罚权的。后辈碰到前辈，必须立刻躬身行礼，低头让路，不然就是不敬。不敬前辈，按照规矩，前辈可以当场训斥。后辈不服，前辈请示都知，都知只会训斥后辈，要求后辈道歉直到前辈满意为止。前辈不满意，都知有权开除后辈。

好汉不吃眼前亏。冯妙妙决定息事宁人。“这位前辈，你想怎么道歉？”

“她自己跌倒，你道什么歉，咱们走，不要理她。”郑举举拉了冯妙妙就要走。

“举举，你少说一句。”冯妙妙暗暗拉了拉郑举举的衣摆。这才转向王小仙。“前辈，不知我要如何道歉？”

“道歉么，当然要有诚意，现在跪下，当众给我磕三个头，要听得见响声，这事我就当揭过了。”王小仙早有准备，冷笑着说道。

“前辈你不要欺人太甚？”郑举举勃然大怒。

“你说我欺人太甚，好，你们要是不想磕头，咱们换个法子，我被你一撞，撞闪了腰，如今这腰还有些痛，估摸是伤了骨头，你若能出个十缗八缗的汤药费，这头也可以不磕。”王小仙说道。

青天白日，冯妙妙和郑举举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教坊之中，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冯妙妙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分明就是设计好的，无论她撞没有撞人，都会找上门来。她想到了前不久才在绳愆台挨过鞭子的杨茉儿。

郑举举还在大骂。“天下无耻的人我见多了，没见过你们这样无耻的人，你们要脸不要脸？”

教坊的规矩飞快地在冯妙妙的脑子里闪过，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如果是别人，自然是千难万难。但是，她有阿娘，至少也有五成胜算。

郑举举骂得兴起。“磕头，你们想都不要想，铜钱我也有，不过我就是扔进水里喂鱼也不会给你一文。”

冯妙妙拿定了主意，叹了口气。“王前辈，我和你无冤无仇，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逼人太甚呢？”

王小仙冷笑说道：“不用说了，走，我们去见都司。作为后辈，不但完全不把前辈放在眼里，还顶撞前辈，二位，不知到了都知面前，他是会帮你们呢？还是会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