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里的门紧紧闭着,屋内陷入一片沉默,没有人开口,而这一刻的时日仿佛过得格外漫长。清容再一次看向云娘,见她微微点头之后,方再一次确认了眼前的这个库狄绪娘,就是李元敏。
因这个认知,清容的心头咚地一跳,她实在难将眼前这个眉目淡然沉寂的女子和记忆里那个跋扈张扬的影子放在一处…李元敏的样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消瘦了很多,神情也宛若从前。
刚刚发现她们的婢女正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他们,生怕她们会做出什么对李元敏不利的事。
库狄绪娘神色默然,看着清容,竟然微笑一下,只是那笑的意味太复杂,让清容看不透。她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还能见到都城的故人,还真是叫人意外。”
清容一直看着她的举动,发现她异常的平静,没有被发现的慌张惊恐,也没有愤怒和怨气,那神情倒是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你不怕?”
库狄绪娘反笑问道:“怎么?你是来抓我的?”
清容摇头,“自然不是。”
“噢,那便好说。”库狄绪娘吩咐白璃道:“夫人远道而来,快去端些酪浆来招待夫人。”
白璃有些不放心,库狄绪娘点头示意,“去吧。”
等人下去后,库狄绪娘看向清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语气却很是温顺,“寒舍简陋,还望夫人不要嫌弃。刚刚见夫人,我还以为是圣人如今连我这小小的女子都容不下了?要大费周折也要抓我回去问斩呢?不过若是如此,你也不必这样偷偷摸摸地来。但我和你从前并没有什么来往,甚至说还有些过节,你怎么会特意来找我?怎么在这都城竟还有人这样惦记我吗?不是人人都以为明郡主投湖了?”
清容闻言有些惊叹于李元敏的敏锐,不得不重新打量了她,想来她到底和之前还是不同了。“你猜得不错,常宁长公主很是担忧你,我来这,也是因为她的嘱托,她拜托我一定要找到你的下落,不能让你孤苦飘零。”
库狄绪娘闻言,脸上才多了一丝鲜活的神情,“原来如此,不过可惜。”
清容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这位长公主与我大抵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白璃将酪浆端了上来,库狄绪娘没有丝毫情绪的牵动嘴角,打起笑面,“我不过是一介孤女,身份地位,平民百姓如何能与这等贵人有交集?夫人请。”
清容点头谢过,心绪很是复杂,不知如何开口,这种时候只怕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吧?她沉默了一会之后,抬眸发现库狄绪娘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却宛若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她还是问道:“你之后打算去哪?要留在西州吗?”
库狄绪娘笑道:“这话倒是也有人问过我。”
清容心里有些猜测,“是薛俨?”
“怎么,难道不是他告诉你我的下落?毕竟你们算是一家人。”
清容摇头,“我不知道是他,其实我只是猜测。”再看向库狄绪娘时,清容眼神有些复杂,“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不顾后果地替你遮掩,打点了这样多。”竟然还给李元敏冒用假的身份,那伙要来接走库狄绪娘的人应该也是他安排的。
库狄绪娘眼神毫无波澜,只是笑得更深,“那么,他现在是后悔了?”
“我也是在刚刚那一刻才知道是你,他…瞒的很好。”
库狄绪娘道:“那你呢?”
清容沉声道:“常宁长公主的意思是,要知道你的下落,保证你的安危,让你平安活下去,不论你要去哪。”
库狄绪娘闻言沉默,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酪浆,半晌之后,她平静又决绝地说道:“我不要回去。那个如牢笼般的地方,我不会再回去。也不能再回去了。”她的至亲为她换来这样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她不可以这般视为儿戏!如今,她哪里还能再赌?
清容默然点了点头,哑口无言,半晌后,又问道:“对了,那些来接人你走的人要带你去何处?”
“敦煌。”
清容有些诧异,“你认识他们?”
“说是受了薛俨友人之托,之前都城也有来过消息,是有这么个事。可我也并没有完全信了他们的话,多问了几句,这才叫人误会他们还要强行带走我。”
“有说原因吗?”
“说是为了稳妥。”
清容一不明白为何薛俨突然要让李元敏离开,想了想后,才回过神来,或许是因为她和薛绍来这里,他不想事情被发现…清容点头道:“既然你不识,依我看还是莫要跟着他们去的好。如今多些人见过你,便多一分变故。你若是想留在这,我会帮你打点好的。”
库狄绪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夫人?夫人最多在这西州待几年,便要回去的吧。”
的确如此,她和薛绍也是不可能在这西域待上一辈子的。
“这个不必你担忧,这是我与常宁长公主说好的事,我会安排…对了,你若是愿意,便亲笔写封信,与信物一道送到那边吧,公主…很惦记。”
库狄绪娘摇头,“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