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三人间里,李庆盘着腿坐在中间的那张床上。
在他的左面,也就是靠窗的位置,是那位如诗如画般的少女,从正面才看到,少女的额前的头发被挑染成白色,为她那立体而精致的五官更添了一抹灵动。
时下,在南联盟的都城襄陵,这样的发式颇受世家门阀里的千金小姐们的欢迎,她们是南联盟的时尚风向标,而时尚的风向却是一件不断变化的事物,这就要求作为风向标的她们也要迅速做出调整,一旦哪位家族的小姐落了伍,除了她个人的名誉会受到损害外,其所代表的世家门阀的声誉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比如在经济方面,会让人怀疑这个家族是不是出现了资金困难,以至于这位小姐连一套华丽的服饰、一款时髦的头发都不能拥有。
少女冷着脸,严苛的家教与不同寻常的家境要求她成为且必须成为一个端庄且高雅的人,她也正在朝这方面努力,虽然努力的结果还有待更进一步的观察。
在刚才短暂且不那么愉快的交流中,李庆成功得知了她的姓名,赵紫涵。
赵紫涵惜字如金,对房间中的两位男同胞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在这警惕之下,则是想竭力掩藏的慌乱与惶恐,只可惜她那尚浅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她的演技,被李庆轻而易举的识破了伪装。
看破不说破,李庆可不想刺激这个刚刚连续被“非礼”两次的少女。
另一侧的男子,脸上的表情同样不怎么友善,红色的巴掌印犹如一只壁虎,贴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上,突兀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有些好笑,他似是不敢去看那位额前挑白的冷艳少女,只能将目光落在中间的身上。
他叫王崇明,脸上的红色巴掌印是赵紫涵送给他的“见面礼”,他推门而入时见到的景象与李庆如出一辙,而两者所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在方才,是李庆从中斡旋,缓解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也为这位行伍出身的王崇明正了名,证明他的推门而入只是无心之过,而不是刻意冒犯的有心之举。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尴尬吧,王、赵两人的目光都没有看向彼此,而是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中间的李庆身上,目光中,有愤然,更有不安。
三个人,对彼此都很好奇,但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赵紫涵,这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每一天都沉浸在家族为她准备的课业中,语言、文学、音乐与乐器、形体与舞蹈、社交礼仪、穿搭与审美、书法、文化……种种课业,将她的日常表占得满满当当,作为拥有令人羡煞的身份与家世的代价,她必须牺牲父亲口中的“相对的自由”。
她所拥有的世界,仅仅只是南联盟首都襄陵城的这片四脚朝天的天空,虽然这座都城有“收罗天下,坐揽古今”的美誉,汇四方风物,聚八方豪杰,但不能亲眼一睹那些好水好山、风土人情,总归,还是有些遗憾的吧。
为缓解上午三个半小时礼仪课程带来的疲惫,赵小姐正在别墅的卧房中准备午休小憩,好以更加饱满的精神状态来迎接下午三个半小时的语言折磨,在婢女的伺候下,她身上的名贵饰品被一一取下,在婢女的伺候下,缀有银丝的发带被打散,挽起的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流淌而下,在婢女的伺候下,她褪去了一身属于赵家小姐的雍容华贵,只保留了最天然、最纯真的美好,在婢女的伺候下,她进入了温度适宜的被窝。
窗帘被拉上,静谧笼罩了卧房,躺在床上的赵紫涵,睁着眼睛望着花纹古朴的天花板,一想到语言老师那张生着皱纹的老脸以及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些枯燥的字词与语法,就不免感到一阵头痛。
“要是能逃离这平庸的生活就好了,哪怕是一小会儿。”在这种天真想法的驱使下,赵紫涵双手拽起被褥的边缘,让柔软的被褥覆盖了自己的容颜,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以期某位神灵能够倾听她的诉求。
在祈祷中,她的眼前弥漫出一阵蒙蒙的灰雾,灰雾如潮水般涌起,瞬间将她的思绪,尽数笼罩。
前一刻,她还躺在床上,把被窝当成自己的城堡,祈求着片刻的精神逃离,后一刻,她就已经出现在了这片陌生的世界里,遵照着某种神秘的知识,住进了浮顺大旅馆二楼西区的丙字号房。
从文学与历史中汲取的知识让赵紫涵在陌生的环境中得以保持冷静,尤其是与两个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时,这种冷静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赵紫涵不想先开口,因为她觉得那样可能会暴露自己对这片世界的无知,让自己处于下风。
与矜贵的赵子涵不同,出身平民家庭的王崇明十八岁从军,时年二十八岁的他作为南联盟军中的一位十夫长,正带领着他的十人小队在漳平市红云县县郊山脉的一座小山头上值守巡逻。
红云县是南北交锋的前线,双方之间的小摩擦大多都在这片山脉中进行,自北联邦大军压境以来,葬身这片山脉中的同袍已然超过了四位数。